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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孔坚:我的桃花源梦想

admin 2005-12-09 来源: 网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俞孔坚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俞孔坚

  11月8日晚,俞孔坚在北京大学逸夫二楼一间教室里授课。作为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他对当前中国城市建设的犀利批评吸引了这群年轻学子。这种批评从1997年俞孔坚由哈佛大学归国后就开始了,而正是由于他的直率和对现实批评的毫无保留,这位中国第一个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在业内也备受争议。

  我是17岁离开故乡浙江金华到北京读书的。临行前,母亲把一包家乡的土交给我,让我带在身边。25年过去了,这包土一直陪着我进京读书、赴美留学、归国回京,现在,这包土和我的博士服放在一起,被我珍藏着。

  1997年,我在哈佛拿到了设计学博士学位。我当时特别着急回国,我希望用我的所学为发展中的祖国做出自己的贡献。我想母亲当初把一包故乡的土交给我,也是让我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根在中国。

  我回到北京大学并成立了北大景观中心。我了解到当时中国还没有景观设计的概念,更没有景观设计师这样的职业,所以我希望能建立中国自己的景观设计学专业。

  从历史上看,中国早就有自己的景观规划理念。5000多年前,大禹就曾“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他可以说是中国景观设计学的鼻祖。近现代,西方出现了阿姆斯特德、麦克哈格等景观设计大师,而中国在这方面却远远落后。5000多年后,景观规划应该回归中国。

  但归国后看到的现实令我痛心。我考察了全国100多座城市,看到的是我们的城市和文化正遭受破坏。动人的河流,被残忍地裁弯取直,建起了水泥坝和水泥灌底;美丽的山林,被无知地“三通一平”掉了;大片的粮田,大笔一挥变成了开发区,然后又被撂荒。几乎国内所有的城市都在修建大马路、大广场、大草坪,在那些气派的城市广场和景观大道的背后,是肮脏拥挤的小巷和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去年我到杭州讲课,飞机下降时从1000米左右高空看到,整个杭州湾的景象一定高楼林立,丑陋且拥挤不堪,几乎没有一寸土地是完整的。这就是我们想象中的“天堂”吗?杭州湾是这样,长江三角洲是这样,珠江三角洲也是这样。

  我们生活在北京,作为中国的首都,北京城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自然的河道变成了水泥的渠道,亲切的林荫道变成了大马路,安德鲁设计的国家大剧院,库哈斯设计的新央视大楼……众多的垃圾景观正填塞着处于景观饥饿中的首都大地,而光一座央视新办公大楼,整个造价就高达100亿人民币。

  我们在犯100年前美国人和欧洲人所犯的错误,但我们却以此为荣。

  世界很多国家,当一座城市兴起的时候,都是在花费巨大的代价建造这个城市,但不是把它建成一个市民的城市,而是一个展示性的城市。一百年前美国也是这样。1893年,美国做的一件举世注目的事情就是在芝加哥举办世博会,希望向世界展现美国的国家形象。全美国的各大城市都在大兴土木,大搞城市化妆运动,搞城市中心地带的设计,搞展示性的广场,搞景观大道,最后发现都是劳民伤财的事情。美国的城市化妆运动所犯的错误到现在也还在改。建造这些工程的时候要花费巨大代价,但在拆除这些工程时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重复着美国用巨大代价改正的错误。

  1997年我开始反对“城市化妆运动”的时候,人们很吃惊。很多人把城市化妆看成是现代化的一个标志。他们是在错误理解城市的现代性,他们事实上是在用封建的意识和帝国心态来建造一个所谓的现代化城市。为什么中国很多城市的广场会出现欧洲巴洛克式的广场,出现那种一元化的建筑语言,只有一种图案,一种对称的格局?

  我正在推动的是一场建筑、规划、景观的新文化“五四”运动,一场城市启蒙运动,其实这是未来必然的一种潮流。而目前,中国也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2003年,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正式成立,北京大学的景观设计学学科已经建立了起来。我这些年翻译了一些书一些论文,它们在国外都是非常经典的,我也发表了大量的著作和论文,来推动学科和专业在中国的发展。

  1997年,我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事们还成立了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院,当初去工商局注册的时候,由于国内没有这个行业而被拒绝注册。现在有200多个同仁与我一起工作,以土地的名义,倡导“天地-人-神”之和谐的“土人理念”。

  最近几年,我们完成了200多个设计项目,我们众多的设计和作品正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1999年,我们与中山市合作,主持设计了中山市岐江公园,在废弃的造船厂的基础上,历时3年,我们把它改造成了一个人与自然、人与历史和谐的新景观。作为实验性案例,岐江公园是我们倡导和实践足下文化和野草之美的样本。2002年这个项目获得了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ASLA)年度设计荣誉奖。2004年土人景观为沈阳建筑大学新校区设计的充满稻田文化的规划,又获得了2005年度ASLA的设计荣誉奖。

  我理想中的城市是一个建立在自然、文化遗产和人的休闲游栖网络上的城市,这个网络是城市持续健康发展所依赖的生态基础设施,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桃花源”。这种理想更多的来源于孩提时代的经历。我的儿童时代是在金华一个美丽的山村度过的,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每天黄昏放牛回家,路上总会经过一棵年代不知道有多久远的大树,树下总有老人讲古老的故事,关于这棵树的,关于我们村庄的。

  离村子不远,有一片茂盛的风水林子,有成群的黄鼠狼出没,数不清的喜鹊栖身在树上。这片林子里葬着我的祖先和我的祖先的祖先。

  这些童年的记忆深深影响着我今天的设计思路和对景观设计的认识,土地、生命、灵魂,这些都是有根的。

  但不久以前,当我回到故乡的时候,那片风水林子被砍掉了,那块土地成了区政府的办公大楼。家门口的白沙溪两岸曾经柳树成行,但现在溪水已经被污染,柳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堤坝。我感觉到我的根没有了,不知道去哪里听祖先的故事和儿时的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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