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伟:于无设计之处
庞伟住在广州,但却把采访地点约在了深圳中科大厦的街心公园。
所谓街心公园,其实是中国科技开发院和TCL大厦中间巴掌大小的一块空地,四周全是线条呆板、非灰即白、让人感到疲倦和压抑的城市高楼。公园远看很普通,无非是一座挺内敛的桥和桥下几块花坛及一方水池而已,走近了才能感受到设计者的精心。花坛及栈桥扶手的折线、木制桥面的起伏变化都是“别有用心”的。时值正午,桥下茅草旁长而宽的条凳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荫凉,有风,高楼被桥身遮档,在眼前消失了,只剩下周围如风琴般率动的桥柱,展示着迷人的光影变化。
中国科技开发园三号楼景观概念方案设计
庞伟是广州土人景观的总经理兼首席设计师。这个街心公园是广州土人的作品之一。这个街心公园其实是中国科技开发院新楼的一个延伸。公园的周围既有上世纪90年代的建筑,也有新的,不同风格杂揉,环境复杂;公园的下面是地下停车场,地面也停着车。
据说甲方给这个公园的设计费不多,不过庞伟还是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因为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已建成的城市环境,有着当下我们所有城市共有的混乱无序和乏味无趣,你不可能大拆大建,也没有整片的空地任由你施展,只能通过点点滴滴的改善来提升这个城市的品位,而这正是设计师应该做的。
如果再深究,他接这个项目还有那么点一己之私心——这似乎是差不多所有土人的项目都有的愿望:用一座公园、一个设计传达自己对社会的见解。
栈桥方案
庞伟认为这个公园要解决的都是一些很实际的问题:交通组织、实现组织、并且给周围办公楼工作的人及附近居民提供一个公共空间以及提升整个社区的美学质量。
他们最后选择了栈桥。庞伟说,栈桥里隐藏了一个廊子,同时又多了一个带状广场。它把空间分成上下两层,无形中让使用面积乘了2。桥柱把桥下的空间自然分隔成若干相对分离又相连的小空间,围着花坛、水池是大量适合躺卧的条形长凳,都是可以休息且遮阳的地方。
桥面也没有处理成平板一块,同一个楼梯通常会被分成左右两部分,一边的楼梯间隔小些,另一边的大些,大楼梯同时可以当作凳子;同一平台也有高低错落,既是视觉变化,同样适合人坐,甚至可以开个小型Party。
庞伟说栈桥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设计是多解的,不同的设计师会有不同的处理手法,一个设计如果能把不同层次的问题都解决了,那这个设计就是成立的。
不锈钢诗意
公园使用的基本是当代工业化建筑中常见的材料:钢、木条、石板,让人颇诧异的是它还使用了不锈钢——一种在常人印象中很恶俗的材料。
庞伟说:“其实不锈钢挺好的,不锈钢的镜面很适合做雕塑,你可以透过镜子在作品里看到你自己、你的表情,你也成了作品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他者。”
庞伟希望通过大量使用廉价的当代材料来表明,它们同样具备诗意的可能,而不是一说诗意必然是传统的柳树和琉璃瓦亭子。“如果写诗到现在还是用唐代的语言,不敢使用当代的词汇,比如‘传真机’,比如‘汽车’,那是伪诗歌;如果到今天还只能用马来西亚进口柚木、潮洲人工木雕来造园,那是伪设计。”
“我们这里就是小桥流水,当代人的小桥流水。小桥流水很好,每个中国人心目中都有个小桥流水,但我们要有自己的小桥流水,用今天的材料表达内心的诗意。”
零GDP植物
公园里本来只有3种植物:白茅、鸭爪木和尖叶杜英,后来可能是甲方觉得这些植物太Cheap,还是把其中一个种植单位里的植物改了,改成彩叶植物。这一改让庞伟颇感遗憾,他本希望通过植物的选择表达一个价值取向:不要在植物里形成贵和贱的概念,生机勃勃是植物最好的审美。
白茅用庞伟的话说,是中国大地上最贱的植物,野火烧不尽的那种。这种草最大的好处是种下以后不需要什么市政管理,基本没有养护成本问题。“我们现在GDP还高,还请得起大量的花工、洒水车,讲句不好听的,经济不繁荣的时候,城市就不需要绿化了吗?白茅无论在GDP是8还是4的时候,甚至是零的时候,都可以郁郁葱葱。如果给它个大帽子,这种绿地就叫‘节约型绿地’或者‘可持续绿地’。”
可以睡觉的公园
采访时一对母子在离我们稍远、被桥桩分隔开的另一度空间里玩耍;头顶间或有孩子跑过的脚步声;一个清洁工在我们对面的条凳上睡着了。
庞伟说这画面让他欣慰:“有人说在公共场合躺着不文明,其实国外有些公园的椅子就是设计成允许人躺的。这个清洁工在这里工作,没有休息的地方。城市里诸如星巴克、麦当劳的坐椅是收费的。这个公园对她来说自然非常重要,这里有地方可以休息,有凉风,可以帮到她,这其实就是莫大的道德,莫大的善,它帮助了那些真实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