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风景园林的学科体系

北京林业大学研究生学术文化节之园林讲堂系列讲座
主题：中国风景园林的学科体系与创作方法研究
时间：2005年11月16日（星期三）晚上7：00-9：00
地点：北京林业大学东配楼大报告厅
主讲：王绍增教授
　　《中国园林》副主编、华南农业大学风景园林系原系主任、首席教师暨岭南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研究室主任、华南理工大学顾问教授、北京林业大学1964届园林专业毕业生暨1982届园林规划设计研究生。

(以下内容为 根据现场录音整理，未经主讲人修改。)

 　　鉴于我国目前对于风景园林学科的基础，核心，内涵，外延和体系的问题，缺乏系统研究，本文提出以下纲要性的意见，供大家研讨。

（一）内涵　

　　风景园林学科的内涵是综合利用科学，技术和艺术手段，营造美好的人类室外生活境域的一门学科。这个概念属于学科概念，由于目前的任何一个一级学科都不能涵盖风景园林学科所涉及的广泛领域。所以我认为它是个一级学科。
　　它与其它学科的区别在于手段的综合性：如包括科学，技术和艺术设计手段。和对象的特殊性，它是为生活服务的室外空间的设计。生活性的室内空间是由建筑学负责的。而生产性的室外空间，比如农业，矿业，是由其它学科来负责的，不是本学科所研究的对象。根据这个定义，城市广场，停车场等Open Space应该属于风景园林所负责的范畴。并不依据它是否成为所谓的绿化广场作为转移，有人认为只有绿化面积达到一定比例，才算我们学科的范畴。我觉得这是很狭隘的。但一些好几面都被建筑包围的室外广场和一些有室外功能的Outroom场地，是具有两重性的模糊地带。由建筑学处理也无不可。

（二）学科的外延

　　学科概念的外延是所确指无误的概念范围。风景园林的外延是随着社会发展而扩展的，在国外，大体上经历了Gardening 到Landscape Architecture，现在则向着Earth Scape Planning 的演变过程，西方历史经常有极端的颠覆性，在这个学科的几个阶段也存在着相应的革命性。这革命的后者是否能完全包容前者还很难说。如Earth Scape Planning与Gardening的差别就很大。
　　而中国的文化，在3000多年的历史中，基本上还是走着中庸之道。中国颠覆性的理论并不是太多。国内在这个领域是从古代的私家园林—解放后的城市绿地－大地的生态和景观的统一规划。现在有人用大地景观规划命名，我觉得只谈景观有问题，所以把生态加了进去。相应的，学科的中文名字也经历了造园，园林，风景园林的演变。反映出一种扩展和包容的过程。这种过程更带有中国的文化特征。

（三）学科的基础

　　学科的基础就是学科所面临的基本矛盾。包括学科所能做的事情。我们的学科委员会有个想法，即把我们的学科成立为一级学科。但这门学科的基础不明成为了问题。风景园林学科所要处理的是人在室外的生活及其与自然的关系。这个定义既强调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没有忽略人与人的关系。社会越是发展，这个课题在人们心中的权重也就越重。所要解决的问题也就越复杂，所以风景园林学科应该作为一级学科。
　　现在有种说法是把Landscape Architecture翻译成“景观设计”。据说景观设计所要解决的是“人地关系”。但是风景园林学科不可能解决所有的人地关系，这是个比重很大的问题，绝大部分的学科都是在地面之上的问题，比如农业，工业，环保，矿业都是人地关系。单是一个风景园林学科就把人地关系都解决了？这种说法太夸张了。
　　其次是不够全面，难道人和天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就不管了么？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为了表示我的思想，我做了一个圆形的学科体系图。中心的学科是室外人居环境的设计与建造，围绕这个主题的周围有这个专业的五个核心学科，当然还有很多其它学科会涉及到这个专业。我在外围列了一百多个与室外人居环境的设计与建造相关学科，它们既可以纳入这个学科体系，也能自成一个学科。
　　这里有三条弧线，划分了中国传统园林，城市绿地规划，和大地规划所涉及的不同学科。也反映了这个专业的发展过程。作为综合性的风景园林学科涉及到上百类的学科知识，但不是说所有这些都应该属于风景园林学科，很多学科只是一种涉及，只有那些明显与处理室外生活空间有关的学科才是风景园林标志性的学科。
　　目前看来核心学科主要有五类：人居环境理论、景境设计、景观规划、园林植物、观赏园艺、中国传统园林研究。还有能为核心学科提供支持的大约有30个左右。
　　从事不同的工作领域对学科的要求也是不同的。但每一种对知识总量的要求是差不多的，不能说做大地规划的比做造园的知识量多。因为在造园过程中有很多细节是做大地规划的同仁们不用考虑的。

（四）学科的核心

　　风景园林学科的核心在历史上有过不同的理解。建国后我国曾出现以生物学为中心的提法。我觉得这种提法很难凝聚类似刚才那个学科体系那样的庞大的学科群，和带动它的发展。也不能满足人们对风景园林的复杂需要，并不合适。
　　当前的主流提法是以“景观设计规划”为主流核心。我觉得以“规划设计”为中心的提法比较容易统领各个方面。而以“景观设计”为中心则明显过于偏重于视觉，忽视了风景园林学科的广泛性和多层面的检验标准，只剩下一个视觉检验标准。实际上单一“景观”这个词的负面影响在西方也有所察觉，所以出现了诸如“多义景观”，“综合性规划设计”，“整体性的景观规划”等等称谓。目前国内又有人将这种变化称为“大景观”，即把Comprehensive Landscape Design叫做“大景观”，这种称法反而扩大了唯视觉倾向的权重。

（五）学科的名称

　　真、善、美的结合是风景园林学科的宗旨。它的美好内容当然需要美好的外表，所以视觉效果有它的重要性。这也是大家比较倾向于“景观”一词的根本原因。
　　我越来越觉得Landscape Architecture不太适合作为这个学科的名称。定义有内涵式定义和外延式定义。Landscape Architecture更接近于一种内涵式的名称。然而我们实际是用表面来描述这个事物的本质，这种做法有些南辕北辙。相较之下，风景园林更为恰当。因为它只是划定了一类事物，即城市园林绿地和大地风景。相当于一种外延式的定义方式。这种外延式的称呼回避了真、善、美的权重问题。留有宽广的工作和研究的发展空间。也较易团结规划设计和园林植物这两大派人。
　　如果只叫“景观”，那些搞养护，施工的大批工作人员向哪里去？如果只讲“园林”，搞规划的人都要跑光了。现在有人拼命想把“景观”拉成一个团，从我们的大行业分离出去。
　　近两年的实践表明，“景观”一词带来的副作用更为明显，由于汉语的“景观”带有强烈的视觉意味，室外的空间成了视觉和造型的天下。在我参加的很多评标和看到的学生作业中，设计原则就剩下两条：第一是否有新奇的想法，第二图是否漂亮。很多大工程也许就是凭着这两条来做的，这就把本末完全倒置了。以人为本成了以眼球为本！缺乏西方艺术修养的广大群众实际上是被剥夺了话语权。以下举例说明此种做法的荒谬之处：

　　这是顺德德胜河北岸景观概念设计，由香港易道公司设计的，诸位须知在广州，一年至少有四分之三的日子是穿短袖的，前天我从广州来的时候，在机场还是穿短袖Ｔ恤的。当地的日照是很强烈的，而这个景观概念设计完全没有设置遮荫的树木。
　　这是金鸡湖河岸景观设计，原先的河岸是非常自然和生态的，我就不明白为何做这么宽的硬质铺装，将行人与自然隔离开，这里根本没必要做这么大面积的铺地。就算一年要搞几次活动，在草坡上踩一踩也没多大关系。不值得为一个所谓的视觉景观，来把这里变的不适宜人。这种地方最多晚上来来还行，白天来这里一定是要打伞遮荫的。
　　这是去年的项目，佛山市新城区的中央公园。总面积有四个平方公里。进行了国际招标，当时专家和民间评选出的方案名次一致。但由于某些官员膨胀的私利，利用行政手段将第三名的方案变成了第一。而此方案根本就是在做图案。
　　设计中有个很帅气的穿越全园的中央林荫大道。大家可以看到两边都是城市干道，试问，在林荫大道行走的人怎么回来？这里没有考虑。设计者还在朝南的山坡上做了很多风车，据说这是环抱节能的创意。我曾问他知道佛山的风速多少？他说不知道。我告诉他佛山的年平均风速还不到两米／秒。根本吹不动你的风车。他之所以要安排风车，是因为同时设计了大量的以水为主的景观，有很多的喷泉和水幕。
　　表现图画的很漂亮。问题如此大规模的水必然需要很大的能耗。在广州东站有一个号称全国最大的喷泉，以广州的势力，每天也只敢开一个半小时，一万人民币就没有了。而这个项目消耗的能源要比它大的多。设计者也知道耗能大，所以搞了这么个骗人的东西。他说我可以用风车做动力，事实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另外的一个环保观念是南边和北边都是自然净化的水池，什么湿地的观念，生态的观念都讲的很好听，但实际这又是做不到的！因为这两块地都是农民的村庄，要把它改造成类似净化功能的水池，对政府来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上马。大家知道，喷泉也好水幕也好，对水质的要求是很高的。里面杂质多的话，很快就堵住了，是不是？所以他必须要搞这两个东西解决动力能源和水体净化问题，而这两个东西实际上又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选择这个方案是很荒唐的，但就这样，打着景观的旗号，硬是选上了！

　　由于景观迅速和资本和官员的利益取得了一致，并达到了哗众取宠的目的。在真、善、美三位女神中，真和善被轻视，甚至被丢弃到了一边，只能暗自哭泣。
　　我并不是无原则的反对景观艺术，例如视觉的设计就很适宜称之为景观设计。另一方面，风景设计和园林设计的提法也并不十分让人满意，因为它们似乎无法囊括一切室外空间，迫使人们不得不经常使用“景观设计”，比如“小区景观设计”。既然现有的称谓无法满足，那么创立一个新词似乎是必要的。
　　中国传统园林“境”的理念远远高于国外“景观”的理念。“境”和“观”是不同的，“境”不只是视觉，其内涵要丰富的多。包括意境，物境，生境和画镜。比较起来“景观”只强调了画镜。画镜是美，生境是生理上对人的关怀，是善；此外还有具体造园技术的物境，意境除了美之外，更重要的关怀了人与人，人与天的关系。
　　因此“景境设计”比起“景观设计”更为充实全面。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对青年设计师的误导，和对国家经济的隐患。

　　“景境设计”是风景园林设计的核心，但并非全部工作。含义相当于Comprehensive Landscape Design。等到西方人谦虚的向东方学习的时候，他们能体会到“景境设计”一词的妙处。关于风景园林的学科体系就讲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