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机遇与挑战的中国设计市场

被采访人：麦克•C•米切尔（美国著名景观规划师，曾任联合国环境宣言起草人，洛杉矶奥运会资深副总裁，现为美国MCM规划设计集团总裁）

采访者： 贾濛

记录翻译：吴燕泽

感谢美国MCM集团公司北京办事处张乐总经理及王增军为本次采访提供的帮助和支持！

规划设计：侧重于大型休闲类项目

：米切尔先生您好，从您的简历来看，您所承接的项目都大名鼎鼎，您能否具体介绍一下您曾经做过的主要项目有哪些？

米切尔：有各种不同的项目，从规划角度而言最主要的项目是洛杉矶奥运会，我曾经负责该届奥运会的竞赛活动规划和经济支持统筹，同时也负责监督五十六个奥林匹克场馆的规划及建筑部门的统筹安排。此外，我们还曾经参加了七届奥运会的规划和建设工作。我们曾为全球最大的娱乐公司服务，如：环球影城、迪斯尼公司。

我们在全球做了很多著名的项目。我们的公司常常做一些大的工程，不同的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要做的不仅仅是建筑设计。毫无疑问，很多公司在建筑设计方面做的也很好，但是如果一项工程分为几个很庞大的部分，每个部分又很复杂，这就需要将这些庞大而又复杂的部分很好地整合在一起才能出色地完成这项工程。我们公司主要做这方面的工作并且做地很好，我们对各个不同部分进行分析，弄清楚怎样才能使各个部分更好的结合在一起，确保其达到设计师和开发商的共同目的。所以我们专门做一些庞大、复杂的工程。当建造一个图书馆或一座大楼这样并不复杂的工程时，并不需要我们公司做，其他的公司便可以做了，也可以做的很好。

：能谈谈您做这些大型工程时具体的设计是如何开展的么，在设计中您最看重的因素是什么呢？

米切尔：我们做过许多关于主题公园的设计，其中有一些在中国。我们的设计是和经验与感受相关，我们并不进行空间设计。我们所注重的是设计师想给予人们的感受。当你走入大厦主楼的时候，当你看到主楼的内部场景，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你。在中国，设计师用图画设计大楼。而我们所做的，除了图画更注重人的感受，我们的建筑会以人的感受为中心，建筑是最后的一部分。我们有一个项目是武汉的一座博物馆，我们进入了竞标，并且竞标成功。业主想要的是一个博物馆，设计师们画了一个房子，当这些都按照他们的模式完成时，他们该想一下博物馆里应该放什么。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什么样的展品应该放在这个博物馆里，这个展览有多大，是什么样的展览，是室外展览还是室内展览，是否需要灯光照明、所有的设计应该始于建筑内部，而不是建完再考虑在房子里应该放什么样的东西，当你弄清楚究竟要展出什么东西，你才能开始你的设计。

但是在中国，人们其实不清楚博物馆到底是怎么发挥它的功效的。对于一种文化的学习可能会经历50或者100年。大多数中国的设计师，虽然受过培训但是并没有走访世界其他地方去考察。所以如果你从没有在意大利的街道上行走，你肯定无法设计出意大利式的街道，同样如果你从没见过一座罗马式的教堂。你也肯定无法设计出一座罗马式的大教堂。因为这是一种感受，一种经验。所以设计师和设计领导者应该多出去走走，多去看看，在不同的建筑世界里去感受，去体会。丰富自己在建筑方面的“视觉词汇”。

我们经常做一些培训方面的研讨会，会上传授的就是这种理念。明天我要去四个建筑类大学做演讲，内容包括：设计、哲学、技术以及我会分享与工作同事的一些经验和经历。我曾在59个国家参与项目工作。我了解不同的体验，当我给中国学生演讲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接受我这里所说的一些理念，如从感受方面进行设计，多积累一些“视觉词汇”，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对于外国人来说，同样我们也应该多学习一些关于中国的建筑方面的特质。我们要学习一些经验，同样也要对经济进行了解。当经济水平受到限制或阻碍时，你也不用太在意，因为决定是赢是输还在于市场对建筑的需求。表面其实并不重要。现在很多设计都是取决于内在。所以当做主题公园的时候，我们会考虑人们想要什么样的体验，从而再去对建筑进行相应的设计。

设计特色：更为关注建设项目的经济可行性分析

　　 ：据我所知，MCM公司在每接到一个新的项目后的工作流程是先进行经济可行性分析，然后再考虑规划与设计，您能否就此介绍一下？

米切尔：在西方，人们最看重的一点就是所投资项目的经济状况，进行建设活动最基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盈利，因此在进行建造之前必须搞清楚它将来的运营状况。然而中国并没有采用经济模型进行预测的传统，因为中国的施工建造成本很低，如果发生什么失误的话修正起来是很容易的。但是在西方施工成本却很高，所以必须进行精细的市场研究。你可以在项目刚刚开始5%的时候对未来将要发生的95%进行模型预测，这样会得到对实际情形的真实模拟，从而了解项目未来的发展状况。

我可以举实际例子来具体说明：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客户和业主，通常情况下业主只是告诉我们一个设想，我们就此进行分析研究后告诉业主这个想法不可行或者这个想法如何调整后会更好一些。业主如果有想法，我们进行经济模型分析后告诉他发展前景，业主如果没有提出明确概念的话，我们会帮他提出一个概念并进行经济模型分析。中国的不同之处在于人们没有进行价值评估的历史，因此并未养成从经济角度分析问题的习惯，而是更为倾向于从图片角度评判设计优劣，而不管这些图片是否能实现。因为中国没有很长的市场经济的经验，人们做决策往往是出于他们喜欢这张效果图。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经济工具，如果这些建筑不能产生经济效益的话，人们也就不会去修建它们。当然学校建筑不能算是经济机器了，政府会就此买单。但是所有私人部门投资的建筑都是希望预期产生经济效益的。

：但是在中国，很多业主在决策前，并非没有进行市场分析，只是项目的市场分析不是由设计师而是由专门的市场部门来完成的。

米切尔：我确实见过一些这样的市场分析，但我并不认为这些分析具备真正的市场预见性，而我的经济模型是具有真正意义的市场预测模型。在西方，建筑设计公司们也往往会把进行经济可行性分析的工作外包出去，或者业主会直接指定专门进行经济分析的公司。例如阿特金斯就有自己的市场分析部门，但是有些小的建筑设计公司没有设置专门的部门，则从外部购买此类服务。我们公司有时也为这样的设计公司提供经济可行性分析报告。

：那这类市场分析的工作通常是由谁来进行的？是由经济学家或建筑设计人员独立承担还是由他们合作完成的呢？

米切尔：研究工作是大家一同完成的，通常是由规划师们来进行基础的功能规划（facility program），然后经济师们就此方案进行经济分析，将结果反馈给规划师后共同讨论修正方案以使利润最大化。我们的工作是从分析入手，经过论证，最后才是设计。但很多建筑设计公司的工作流程并非如此，他们直接从设计开始，可以做出非常美丽的效果图。我们MCM很少做这种漂亮的效果图，那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真正用设计解决问题。

中国设计市场：自由，充满机遇，繁荣将持续20-25年

：您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来中国的呢？

米切尔：在90年北京亚运会召开的时候我来过中国，那时中国的建筑还没有完全兴起，2000年来过一次，2004年我来过几次，进行一些项目的设计工作，去年三月份我们将办公室设在北京。

：MCM现在在中国正在进行的项目有哪些？

米切尔：目前我们有几个项目，但是主体项目是位于四川成都的大熊猫繁育基地旁边。这个大熊猫体验乐园成为一个具有可持续发展的绿色项目，可以自行发电，自给自足。现在，在中国，还没有任何一个项目可以做到自行供电，自给自足。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有意义的项目。

：这个项目位于成都，公司进行设计的时候是否需要考虑到地震的因素呢？

米切尔：确实如此，在设计过程中，我们必须考虑到地震的因素。我们要考虑这个建筑是否能承受9级或者9.5级地震这些自然因素。

：您对中国的设计市场有何见解？

米切尔：我认为中国的设计市场是一个很好很重要的市场。这有3个原因：第一，它是世界上最大的仍在不断发展的设计市场。中国的城市化还在进行中，美国和欧洲都已经结束了城市化进程，但中国还未结束。第二个原因是环境，中国的环境问题亟待解决，但目前才刚刚起步。第三，中国的设计市场很自由，施工建造成本极低，设计师们在这里所受限制很少，机会很多。

：在您看来中国的设计（建筑）市场将会持续多长时间？中国的房价可能会变得很高使得人们无法负担。

米切尔：大概20到25年。今天，中国有一半人口居住在城市。欧美国家的城市人口为70%到80%，中国也可能会达到75%。未来中国大概还有3亿人口要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中国政府不可能让建筑变得很贵，因为这些人要在居住在城市，我认为这些人进入到城市居住这个过程需要20到25年，同样中国的设计（建筑）市场的繁荣也会持续20到25年

你无法阻止这样的城市化进程，全世界都在进行着城市化。现代农业只需要很少的人进行工作。比如，在美国只有1%的人口以农业为主。所以世界上的建筑物会越来越多。在内蒙古鄂尔多斯我见到了一些很漂亮、很有意思的建筑，由日本设计师设计。这样的设计只能在中国，因为中国可以为设计的实现提供条件。

尽管城市发展存在诸多问题，但只要去努力解决，就能使城市生活变得更美好

：很多学者都在对以美国为典型的城市化现象进行批评，您对此怎么看？

米切尔：美国的城市化进程是有其原因的，城市化使得人们的生活更有趣、更有娱乐性，使人们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人们想要更健康，所以人们需要更好的医疗服务，更好的食物，更好的居住环境，更好的娱乐空间。这一切在农村是无法实现的。

：但是现在城市已经开始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如空气污染、交通堵塞等，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质量。

米切尔：我同意你的说法，虽然这些都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是我们还是有选择的，我们可以把城市建得更好，减少这些问题的出现。这就是上海世博会的理念——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人类是有智慧的，我们登上了月球，对量子进行研究，在墨西哥对遗传密码进行研究来对抗病毒。可以说，人类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美国人很乐观，只要我们有意愿，努力就能把事情做成。我不担心事情能否做成，我担心的是究竟是否去做。

绿色环保建筑：事关全球发展

：您可以谈一谈中国的环境问题么？

米切尔：其实这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而是世界性的问题。世界上所有的建筑占用了世界上65%的电能，产生了世界上35%的温室气体。现在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为3.8亿ppm（每百万分子数的含量数目）。大多数科学家认为照这样下去，再过30到50年，大气的碳含量就会超过5亿ppm，到那时候地球上的人类就无法生活了。所以，美国、欧洲、中国等等所有的国家，都要在以后的几年中改变以往建筑的模式，如果不改变的话，大气的碳含量就有可能增加到人类无法生存的指数，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实行可持续发展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相比于二氧化碳来讲，水的问题还不是很严重。我们应该建造可持续发展的建筑，改变以往汽车的使用方法。所以，在做项目的时候，我们公司会尽量让每一位开发商的工程更绿色、更环保、更有可持续发展性。当我们在设计主题公园、设计宾馆等等的时候，我们都会将以上这些理念融入进去。

：那加入这些理念的建筑是否会比普通的建筑要更费钱呢？

米切尔：绿色环保建筑的造价最少可以比普通建筑省5%，最多也可以比普通建筑多10%。在项目建造的初期，在造价上，绿色环保建筑造价平均要比普通建筑多1%到2%。但建成后，在实际应用上，绿色环保建筑要比普通建筑节省6%，因为绿色环保建筑可以省水、省电。所以，在费用上没有任何借口不建造绿色环保的建筑。绿色环保型建筑的造价看似要比普通建筑造价高，其实是更省钱。我不知道二氧化碳的问题是否引起了中国人足够的重视，但这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也同样是全世界的问题。我在加利福尼亚工作的时候，办公桌在户外，在中国实行工业化进程之前我的桌子很干净，但现在每天，我的桌子变得很脏。因为中国的空气污染很严重，严重到受污染的空气可以飘过大西洋使得加利福尼亚的空气也变得很脏，也使我的房子变得很脏。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地球是个整体，被污染的空气会从一个地方流动到另一个地方。

：在中国人们总是习惯于考虑自己个人的、眼前的、实实在在的利益，而更多地把环境保护当做一个时尚的名词。

米切尔：你们可以在接下来的30年里做好环保工作，这样你们的后代就可以居住在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中，人人都能受益。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么解决问题，要么不解决任之发展。其实很多人都在进行着努力，我们公司致力于绿色环保建筑的设计，其他人也在为我们的世界环保事业做着他们的贡献。没有人能拯救地球，我们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使环境变得更好。

：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这次采访机会，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米切尔：也同样感谢你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