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透纳•林德海姆：做有主人翁感的设计

透纳•林德海姆：挪威生命科学大学景观设计与空间规划系教授，奥斯陆比耶尔贝克-林德海姆景观事务所的合伙创始人和项目负责人。 


　　我们知道南森公园（Nansen Park）是2010年罗莎•芭芭欧洲景观奖的决赛入围作品之一，这是对您作为挪威景观设计师代表的一种认可。请问这项提名对您的公司有什么样的影响？

　　透纳•林德海姆（以下简称林德海姆）：提名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国际关注，项目一直被发表在众多专业报纸和杂志上，这种情况是我们之前从未遇到过的。同时我们也与许多其他优秀的同行一道被纳入了新的专业网络之中。

　　我们想知道目前挪威的景观设计行业的发展状况和所处的社会情况是怎么样的？设计师主要接受哪些类型的设计委托？

　　林德海姆：我们必须很好地把握我们的特色。在挪威，景观设计师几乎从不会失业，而且总有大型而有趣的项目有待我们去做。在挪威，国家、郡县、市各级政府都扮演了重要且高效的客户角色。政府正积极规划并建设道路、公园、娱乐场所、学校和幼儿园，以及一些重要的城市开发和市区重建项目。曾经被用作机场、医院、港口作业、垃圾填埋场的土地被重构和改造成了具有吸引力的居住区、休闲区和公园。

　　北欧五国景观被认为拥有统一的风格和品质，但我们都知道，不同的地区拥有着可辨认的差异和多样性。您对此如何看？

　　林德海姆：是的，我们发现北欧国家往往作为一个整体被提及，北欧设计本身已成为一个概念，具有明亮、轻快和现代的设计特点。此外，我们的政治体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相似的，都为社会民主的制度。在我们的现代历史上社会贫富差距不大，我们生活在一个安全、透明的社会环境中。然而，当涉及到景观时，实际的差异还是巨大的。

　　丹麦和瑞典南部的自然景观几乎完全是平坦的，农村的每寸土地几乎都被用于耕作。而挪威山高谷深，长长的海峡深深地嵌入国土之中；和芬兰一样，我们也有大片的森林。同时，我们还有绵长而有趣的海岸线，以及众多大大小小的岛屿。而冰岛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那里有活火山，几乎任何树木都很难在那种气候下生长。

　　挪威是一个以渔业和农业为主的国家，人居聚落分部广泛，城市化的历史相对较短，这一情况在丹麦体现得更为明显，瑞典也是如此。挪威一直是相对贫穷的国家，但在最近几十年中，石油的发现对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现在瑞典人和丹麦人都大批涌入挪威工作。

　　在不可避免的全球化背景下，您认为挪威景观在面临同质化的冲击下将如何保留自己的地域风格和特征？

　　林德海姆：这确实是一种挑战。我们身边众多杂志和书籍里充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理念和项目。因为我们是位于欧洲大陆边缘的小国，我们的设计师很积极活跃，去旅行和参观，以便进一步了解世界各地的设计师在做什么。这种经历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灵感，我们观察、学习，也被国外的同行们激励启发着。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肆无忌惮地模仿和抄袭那些貌似很酷、很新的东西是件危险的事情。这样无论你在北京、纽约或是奥斯陆都会找到没有差别的设计语言。

　　真正的挑战是寻求设计灵感，而不是去抄袭，将别处的启示诠释在挪威自身的地形、气候、社会和文化背景中。挪威许多地方的自然景观都非常震憾。大多数赢得国际认可的项目是那些对自然的触碰小心而温和的项目，这些项目与我们壮美的景观产生了微妙的对比。

　　设计不仅仅在想法和灵感上与国际社会相互影响，在材料的使用方面同样也没有国界。虽然挪威是一个拥有丰富石材资源的多山国家，但从中国进口的石材还是比使用当地采石场的石头更加便宜。来自热带雨林木材已被广泛用作建筑材料。但对可持续发展和生态解决方案的关注，引导我们重新审视本土材料的价值，并优先考虑使用这些本土材料。

　　作为一家杰出的景观设计事务所，您能否简要介绍比耶尔贝克-林德海姆事务所的组成和设计理念？

　　林德海姆：通常我们的每一个设计团队会包括2~3个人。有时候我们还会开一个所有办公室成员参与的头脑风暴会议，但通常我们是分小团队工作，每一个团队由一名高级景观设计师、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和1~2位作为后起之秀的年轻景观设计师组成。我们试图实现连续化，同一团队设计师将会全程参与项目进程。这样，我们能够保证贯彻初始构思和理念，并保持项目背后的主要思想。

　　我们的想法是，个人应该对其参与的项目有一种主人翁感。然而，我们许多项目都非常大且周期长，但我们的员工每个人通常都有两三个或4个孩子，这样在每个项目期间，育儿假可能引起项目人员一定的更换或补充。

　　关键的设计理念是关注每个地方的独特性。我们会做广泛的研究，历史、社会和文化背境都会纳入到项目的考量中。我们会分析地形、气候、自然植被和现有建筑传统对场地的影响。查看是否有任何的故事、神话或传说可以诉说或演绎。

　　我们在未来变化中应何去何从？如何在当前盛行的经济、文化和自然条件下满足美学和功能的要求？我们试图找到复杂问题的简单答案，我们通过设计使场地看起来是合适的，好像它从未被设计一样。但偶尔也需要做出更明确的阐释。

　　著名的挪威建筑理论家诺伯舒兹（Christian Norberg Schulz）曾经说过：“场所精神”对于现代景观设计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在奥斯陆南森公园项目中，和谐优美的自然生态景观唤起了人们对于场地60年前的景观记忆，但场地作为机场遗迹的历史意义却没有明显的体现。您能否就这方面谈谈您的看法？

　　林德海姆：当我们开始着手南森公园的设计时，我们面对着场所的两个历史特点：以线性跑道为特征的、已关闭机场的历史，以及与几个世纪以来场地原有连绵起伏的山水自然地形、食草动物、农民和园丁的自然景观形成对比的，具有统一性的匀质景观。60年前的机场建设抹掉了场地这种早期的历史。设计伊始，关于以何种程度体现场地近期历史的问题，我们与客户进行了全面的讨论，解决的办法是同时考虑两条历史线索，令机场的笔直线形与农业景观的柔和曲线并存，形成对比和冲突感。

　　这种交汇体现在向南直达旧机场塔楼的直线和新的滨水岸线中。我们还增加了隐喻手法将跑道灯光的绿色条形设计元素用来表现场地近代历史。对于表现场地的早期历史，我们在设计中融入了场地原来的石灰岩丘陵、蜿蜒曲折的道路和区内现有植被等要素。在距离较远的福内布（Fornebu）大型游乐区内，我们还设计了一座新的由植被覆盖的椭圆形山丘。在它们之间是开阔的草原，作为对曾经耕作农业景观的体现。此外我们还设计了大量全新的可用于沐浴的水湾代表美丽的古老水湾。

　　南森公园的冬季和夏季景观有着明显的差异，所以我们想知道在这个设计中您是如何理解气候和天气情况与场地的关系的？

　　林德海姆：挪威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在规划和设计中我们已经习惯了分别制定白色冬季规划和绿色夏季规划的思维。这种方法贯穿于我们景观设计师的教育中。我们的设施必须是坚固的并能够承受积雪的重量，它们还必须能承受霜冻，而不仅仅是承受冻结和解冻的变化。我们必须考虑当植物被冰雪覆盖时出现的形式和纹理，以保证一年内不同时段的各种活动，如冬季的滑雪、雪橇、滑冰以及各种形式的夏季活动能够顺利进行。

 

挪威南森公园

　　挪威北部的夏季和冬季差别很大。冬季黑暗而寒冷，北部地区有时甚至没有阳光；而在夏季，北部地区中太阳不分白天和晚上都挂在天上。为了提高冬季的舒适性，我们必须确保有良好的照明、防风措施，座椅也需要被质地良好而温暖的木材所覆盖。冬季所有的水景都被关闭，因此它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的设计，使得即使在没有水的6个月里景观依旧看起来不错。

　　水作为重要元素，在您的很多项目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如在彼勒雷德特公园（Pilestredet Park）中，水声贯穿着大大小小的室外场地，水在水池、水渠和喷泉中泼溅、跌落和闪耀。您是如何理解水元素在设计中的应用的？

　　林德海姆：水是我们需要用心经营的元素之一，无论它是从海上引来的咸水，还是来自湖泊、河流和溪涧的淡水。再有就是开放区域的雨水处理和清水喷泉建设。所有这些类型的水设施都需要具备特定的水专业知识，特别是当我们在处理自然界的水体时，因为我们经常需要同巨大的自然力量相抗争。这些问题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因此在大型项目中，我们确保团队中有处理水的专业技术顾问。

　　水能创造能量与乐趣，也可以映射天空，赋予装置以深度和触感，也能发出声音。对于孩子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玩水更具吸引力了。尽管如此，仍然需要谨慎地运用水元素。不恰当的水设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所以我们必须要确定客户真正想要水设施，并能正确操作和维护。

　　挪威生命科技大学是率先在挪威设立景观设计学科的高校，培养了大批景观设计师，您也毕业于这所学校，您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这所学校的情况？

　　林德海姆：挪威生命科学大学景观设计与空间规划系的强项在于其广泛的学术研究领域和其坚实的科学研究基础。作为学生，我们除了景观设计相关课程外，还可以学习到农业、林业、气象、地质、生态、经济等科目。这为我们日后的职业生涯提供了广泛和坚实的平台。这也使我们与各种专业人才配合工作时，能在他们特定的工作领域内具有一定洞察力。景观设计学的知识基础十分广泛，涵盖了许多不同领域。我相信这种坚实的教育背景能使我们更容易接受和采纳相关专业的成果技术。

　　你认为中国和挪威在景观设计领域最显着的差异是什么？

　　林德海姆：这很难回答！中国是多元化的泱泱大国，尽管我们到访过中国，也研究过中国的一些项目，但这些尚不足以使我们做出任何明确的区分。我们非常感谢俞孔坚博士和他的展示土人设计所作项目的演讲。这些项目表明，在你们的设计中非常重视生态方面的问题，项目同时又极具美感。目前在欧洲，我们对中国的发展非常关心，也非常感兴趣。
 

    原文摘自《景观设计学》2011，（03）：7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