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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愤怒?—与建筑大师彭培根对话

admin 2005-09-21 来源: 网
  我为什么要呼喊?因为我愤怒?我为什么会愤怒?因为我爱这块土地!   为建筑界乃至公众所认识的建筑大师彭培根相比之下更像一个坚韧的斗士。在反对国家大剧院、北京奥运会主
  我为什么要呼喊?因为我愤怒?我为什么会愤怒?因为我爱这块土地!

  为建筑界乃至公众所认识的建筑大师彭培根相比之下更像一个坚韧的斗士。在反对国家大剧院、北京奥运会主体场馆、CCTV新大楼设计方案的“战斗”中,加拿大籍建筑大师、清华大学教授彭培根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专家学者之一。

  老革命家陶铸的女儿、中国市长协会秘书长陶斯亮女士是这样评价她的老朋友彭培根的“他很像那位古道热肠的、一心替天行道的极为执着地与风车进行搏斗的古代武士唐·吉柯德,我先生就戏称他为’彭·吉柯德’!”

  彭培根教授祖籍长沙,虽然是在台湾成长,并长时间工作定居在国外,但湖南人的“辣椒性格”却是异常鲜明。犀利、爽朗、热诚的彭培根像火一样,感染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趁他回长沙扫墓讲学之机,本刊记者与这位敢于直言,对祖国有着炽热感情的建筑大师进行了深入地对话。

  “掀掉臭蛋的顶!”

  “现在我主张把它掀掉,那一块地方最好建成绿地或公园!”虽然倍受争议的国家大剧院不顾140多位院士和114名知名建筑师的两份联名反对,还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但彭培根等专家学a者仍旧坚持着他们的行动。

  “北京奥运会主场馆的大鸟巢的顶已经被掀掉了,我们下一步将联合起来把国家大剧院的顶掀掉”。

  有着巨大的穹顶的国家大剧院,彭培根称之为“外太空掉下来的杂种和臭蛋”。因为这个大顶,观众厅等必须安排在地面下的7至10m处,彭培根说有情况时尽管也有逃生之路,但要跑250m,比从地面直接逃生要慢好十几倍的时间。紧急情况分秒必争,有时仅差一分钟就可能要人的命。国家大剧院四周的水面也存在安全隐患,“万一来个三四级的地震,水下的玻璃通道震裂,地下的六七千观众都要从水里钻出来才能逃生,万一有失误、没有任何人能负得起责任。更为明显的是这个建筑完全破坏了它周边的文化和视觉环境,与古都北京的文化传统格格不入。”

  在彭培根看来,大型的公共建筑不能把一个新试验品直接拿来就用,这关系到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一定要从小到大,多次论证多次改进,确实非常安全了,才能拿来用。2008北京奥运主体育馆“鸟巢”以及国家大剧院都应这样。

  随着2004年5月23日安德鲁在法国设计的戴高乐机场候机厅突然发生坍塌,安德鲁设计的国家大剧院的安全性再一次被各方密切关注。彭培根作为5年前最强烈反对安德鲁设计方案的建筑学专家之一,又一次站到了质疑和抨击的最前线。

  “国家大剧院为什么在包括周干峙两院院士在内这么多建筑学家的反对声中仍能建起来,等我70岁写《神州三十年—酸甜苦辣》的时候,会揭露一些内幕。”但他说那个决定和中央领导人无关,是中层次的人员黑箱操作的结果。彭培根,就是这样的不屈不挠。

  “应该被绞死的建筑师”

  “妖魔鬼怪张牙舞爪,穿着舞台表演的服装上街”,彭培根这样形容目前在国内日益泛滥的、追新变态的、所谓“最新颖的现代建筑”。

  彭培根对某些严重脱离中国文化和经济现实的建筑设计可谓是恨之入骨。他认为国内一些大城市已经成为国外建筑师“炫耀想象和技巧”的试验田。出于某些外国建筑师对中国文化的轻蔑和破坏,彭培根感性地诅咒:“应该把他们枪毙!”

  在这一点上彭培根和法国建筑师兼记者特莱蒂亚克(P. Tretiack)有着共同的志趣。特莱蒂亚克写了《应当绞死建筑师吗?》一书,翻开第一页就回答:“当然应当!”还有一位名叫佩纳克(D. Pennac)的记者甚至觉得用绳子绞还不解恨,进一步要求应该用断头机砍掉建筑师里面的头!

  因为全法国的普通民众对近20年来出现的“现代建筑”怨声载道,怀有一种“仇恨”:“法国人恼恨这些建筑。”

  彭培根笑言:现在害怕被绞死的建筑师都跑到中国来了。

  “我们反对这些设计,是因为其中有许多设计使用上的不合理,违背建筑的基本规律,甚至有悖于基本的科学常识。这是建筑学上最佳的反面教材!选设计不能单纯追求视觉刺激,语不惊人死不休,以为另类、新颖就是美。这些所谓的’新建筑’不管从材料上,还是从设计理念上来说,都没有什么创新可言,而且有安全上的隐患,它们严重地违背了中央对基本建设要求的原则、脱离了中国的实际和文化传统并且影响了中国的区域性文化特色和传统的人文景观”。

  “这些建筑师在他们自己的国家,要设计这类’时装表演’的建筑,是绝对’没门’的;因为这种设计通不过在’可持续发展’、节能和比较经济方法下的预算审计。所以,有位得到了几十个亿造价(后来再追加近一倍)大楼设计权的欧洲建筑师,在喝得半醉的情况下,得意忘形地说到:’在中国拿一栋这种天才设计的大楼,要比栽棵葱还容易。在欧美国家是Impossible! 的’…”

  建筑,请你回归本原。

  “建筑应该回归它本来的功能了!”此刻的彭培根已经平静了下来。

  什么是好的建筑?彭培根认为“一个好的建筑应该是反映当代人类文化成果、创造明日更好生活环境的,它是科学、哲学及艺术的综合结晶”。按照老子看万物的相对哲学观点来看建筑,它也是一把两面有刃的剑。因此,以上的定义是此剑的正面;而它的反面,虽也能“反映当代人类文化成果”,但它反映的只是这个成果负作用的一面。它不但不会“创造明日更好生活环境”,反而会破坏环境。

  自从国家大剧院的设计权被安德鲁不明不白地“拿走”之后,中国建筑市场刮起一阵狂风,大家一窝蜂地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视觉刺激”,以为“另类”、“新颖”就是美了。

  彭培根对周恩来总理在建筑方面的观点推崇倍至。周总理曾说中国的建筑要:“经济、实用,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追求美观”。大家要知道:20多年“to Basic”(即回到重视基本功能)的建筑,其实这就是中国艺术哲学里的:“大音希声”和“大美无形”的理念"。彭培根请大家不要忘记——现代建筑(包括后现代)的金科玉律是:“Form Follows Function”(即:型随功能而生)。时装表演的服装不能穿来上班啊!

  彭培根认为,建筑师在西方社会传统中,一直都是推进文化的先驱者之一,也是被社会承认的城市面貌和灵魂的塑造者,也是最具像的文化工程师。但是,不要忘了:文化带头人带错了路,那就会给城市面貌和文化带来灾难。

  他强调大音希声,大美无言,一流的创作一定要有原创风格。“很多艺术家都是把中国文化中最原始、最地道的东西与现代的西方文明扣其两端而精揉之,这样的设计才会有生命力。例如,香港和北京的中国银行,尽管视觉上没有那么刺激和另类,它仍然是长安街上最大气的楼。中科院图书馆,香山饭店、崇文门的新世界中心以及西长安街的电力调度中心等,既融合了现代文明,又相当成功地渗透了中国文化的精髓和神韵。”

  “上海的金茂大厦,吸收了中国塔建筑的神韵,又有竹节的挺拔姿态,可以说是具备了神韵,也是中西结合的典范之作。做不到神似,做到形似也还说得过去,至少比照抄西方的要好得多,北京西站就是一个例子。出了北京西站,人家马上可以知道这里是中国。”

  彭培根分析:“现在我们国家整个文化的基础比较浅,人们的视觉经不起冲击,一看特别新奇就觉得是好东西。实际很多人中国文化的根基浅,对西方文化了解也不深,所以就会选择一些妖魔鬼怪的东西。”

  反对建筑上的奢侈浪费

  “我们国家比较有钱了,虽说我们还不是暴发户,但比较有钱了就有了暴发户心态,希望要建就建世界最高的,要建就建最新的。世界第一高楼在马来西亚建成的时候,谁会认为马来西亚是最富的国家?”

  彭培根认为中国的建筑一定不能脱离中国的国情。由于能源、资源上的制约,我们还没有资格在建筑上奢侈浪费。

  彭培根强调,他与一些著名建筑师和学者对某些“现代建筑设计”进行反对,并不是因为它们是外国建筑师的设计,更不是文化和风格之争,而实际是科学和不科学的设计之争,是建筑需要讲求功能合理、经济节约(已非一般意义的节约)还是脱离中国实际、更无视于UIA(国际建协)过去二十多年来,五次大会宣言的大声疾呼(注:呼吁发展中的国家,要尽力保持他们的区域性文化特色,即Regional Culture Identity)

  以超高层建筑为例,彭培根指出,老一辈建筑家早就呼吁反对建超高层建筑,安全就是其中一个因素。超过100米高的建筑,就会发生摇晃;而在里面工作的人常会感到眩晕。另外,动不动就争世界第一其实多少有一种夸张的、虚荣的心理———只图眼睛好看,而不计是否实用。高层建筑成本高,管理费用更加不菲,上海的金茂大厦一天的运行费用是100万元;楼层高了,上下自然不便。欧洲的建筑很少有高层的,多数是8层—12层的“多层高密度”式建筑,既经济又安全,人居住着又很适意,这是建筑发展的趋势。即使遭遇撞击或者其它灾害,损失也是很小的,不会一下子就伤亡几千人、几万人。

  仍以国家大剧院为例,彭培根认为在北京这个严重缺水的城市为了国家大剧院人为制造大面积的水面就是一种不经济的行为,专家测算国家大剧院使用之后能耗将相当之高,对于一个能源紧张的城市无疑是奢侈的开支。彭培根预测这个超级浪费能源的代表,建成后可能面临用不起的尴尬。

  首先做好一碗阳春面

  “连一碗阳春面都做不好的厨师至少不能是一个好的厨师,盖不好住宅的建筑师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建筑师。” 2003年竣工的“山水芙蓉”住宅区是长沙20多年以来,规模最大、卖得最好,同时又是物美价廉的房地产项目。彭被聘这个项目的开发者-愿景公司的顾问总建筑师。

  彭培根常跟自己的学生讲,中国是一个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一个建筑师如果不能够把住宅做好的话,自己将有愧于这个职业,更别想让民众称你为人民的建筑师。有的学生,好高骛远,一心想当大师,想出国,从心里看不起住宅。彭培根对他讲,如果住宅这些具体的东西都做不好,就没有资格在中国当建筑师,而要把一般的住宅做好,你要对广大的市民、工薪阶层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再加上对设计科技的熟知就能把住宅做好。

  虽然,中旅大厦、钓鱼台国际会议中心(竞赛第一名)、燕莎中心(部分)、厦门总体规划、北京MALL和广州新机场等椽笔大作为彭培根赢来了美誉,但他服务平民、关爱农民的思想没有变。1985年,他为自己创办的国内第一家中外合资建筑师事务所取名"大地",为自己取笔名"心农",就确定了他服务民生的定位。1986年彭培根创办了“大地乡村建筑发展基金会”,为乡村建设提供资金支持,培训农村“赤脚建筑师”。这个基金至今已为全国边、远、穷地区捐献了209万元人民币;彭培根用这基金做了73个支援项目。

  首先来做好一碗阳春面吧,这是彭培根给年轻建筑师的告诫。做好住宅,让普通老百姓住得更舒适,对于中国的建筑师来说也许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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