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与利用关系该如何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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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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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采访手记:[/B] [I]国土上的遗产,包括自然和文化遗产,是一个系统。在全球化和城市化背景下,世界遗产仅仅是这个系统的最精华部分。这个遗产系统在维护着国土生态安
[B]采访手记:[/B]
[I]国土上的遗产,包括自然和文化遗产,是一个系统。在全球化和城市化背景下,世界遗产仅仅是这个系统的最精华部分。这个遗产系统在维护着国土生态安全和民族的文化身份。
二战以后,特别是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国际遗产运动蓬勃发展。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本国的自然和文化遗产,已成为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世界遗产概念被中国学者和主管部门接受后,世界遗产的内涵和随之而来的所在国的责任也日益被我们所认识。如同加入WTO 一样,加入《世界遗产公约》使改革开放的中国,在故有的体制和观念上面在此面临了挑战[/I]
[B]专家感言:[/B]
[I]俞孔坚,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教授,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所长
协调遗产地的管理,可以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以遗产地为核算单位,其次已区域为核算单位,最长远的设想是以国家为核算单位,让国家担负起保护遗产的责任,而不是将管理权交给地方,建议国家专门成立遗产部或遗产局。
此外,我们的遗产地保护、规划和管理急需人才和开展研究,而目前我们连一个正规的相关专业都没有,呼吁尽快设立景观设计学或土地设计学专业,来培养高层次的专业人才。美国有70多所大学设有景观设计学专业,甚至学院,全世界有120多个大学设有相同的专业,而中国这样一个遗产和人口大国,居然没有这样一个正规的专业。[/I]
从1987午泰山第一个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单至今,中国已经成为遗产数量位居世界第三的遗产大国。当很多过去的风景名胜区或文物保护单位领到了“世界遗产”这块金牌时,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了管理者们的面前: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究竟该如何协调?遗产公约里明确提出世界遗产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世界遗产属于遗产所在国,但遗产国履行的义务却是代表全人类的,全世界都有权利来进行监督。遗憾的是,人们对世界遗产认知的速度远远没有赶上申报的速度。
[B]遭到联合国尖锐批评后,武陵源耗资3亿多元拆除违章建筑,2000年,《湖南省武陵源世界自然遗产保护条例》出台,这是中国第一个遗产保护条例,开辟了全国立法保护世界遗产的先河。[/B]
1992年,武陵源风景名胜区因其拥有优美的自然风光、独特的地形地貌与丰富的地带性植被而入选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六年后,当世界遗产专家们再次面对曾让他们激动不已的武陵源时,他们惊呆了。“武陵源的自然遗产已经像个被围困的孤岛,局限于深耕细作的农业和迅速发展的旅游业的范围内,其城市化对自然界正在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武陵源现在是—个旅游设施泛滥的世界自然遗产景区。”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尖锐批评并没有言过其实,到1998年为止,武陵源仅核心景区建设项目的投入资金就达两亿多元,建筑面积高达36万平方米,其中违章建筑面积5.7万平方米。
各种宾馆、接待设施的猛增,首先污染了水源、武陵源风景区里有一条金鞭溪,贯穿整个遗产地,溪两侧都是形态独特的石英砂岩峰林峡谷,物种繁多,是武陵源区精华中的精华。自旅游开发后,上游锣鼓塔从最初的一两户人家驻守的林业场无度扩张到现在的一个臃肿庞大的接待地,这里排放的大量污水通过金鞭溪流到下游汇总至索溪峪。娃娃鱼原本是生活在这个区域的一种独特的物种,然而由于溪水的污染,现在的自然河流里已经看不到娃娃鱼的踪影了。
被联合国指出严重“城市化”的天子山景区,几十万平方米的旅店商品街形成了—座“山中小城”,被游客称为”天上的街市”。这里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建筑几公里之外就能看见,与周围的青山绿水极不协调,破坏了武陵源的环境和自然景观。联合国的专家们提出警告:遗产核心地的建筑必须限期拆除,否则“世界自然遗产”这块金字招牌将被没收。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批评引起了国务院、湖南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时任总理朱镕基也亲赴武陵源并指示:要下决心加紧拆迁景区内违章建筑,还武陵源景区本来面貌。武陵源开始拆除违章建筑,当地政府计划5年内将景区内近34万平方米的“山中小城”、“天上街市”等违章建筑物全部拆除,而仅此一项,将耗费3亿多元,这在全世界都引起了轰动。
2000午9月,湖南省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了《湖南省武陵源世界自然遗产保护条例》,这是中国出台的护世界遗产的先河。去年,武陵源又设立了张家界、天子山、索溪峪、杨家界四个专业遗产保护机构,组成一支500多人的专业遗产保护队伍。亡羊牢,为时未晚。
[B]新的规划首先要从“真实性”,与“完整性”的角度,围绕自然遗产的四点价值保护好武陵源。[/B]
在消除“城市化”的同时,武陵源焦急等待新—轮的规划管理方案。保护条例出台的第二年,通过全国竞标,北京大学景观设计中心和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联合体中标,成为武陵源的新设计者。研究所的所长俞孔坚教授同时也是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的院长,在他的带领下,研究所深入武陵源进行调查研究,为其把脉。
他们考察出的武陵源问题现状是:第一,遗产保护与开发矛盾突出;第二,经济发展不平衡;第三,旅游组织与设施建设混乱;第四,风景资源与生态系统的服务功能未尽发挥或遭到肆意破坏;第五,区域城镇发展格局不明;第六,管理各自为政。于是,研究所以可持续性、地方性和整体性的规划理念重新解析武陵源。
俞孔坚教授说.定义世界自然遗产包括四个标准,首先从地质地址上要具有独特的价值,能够反映地球演化的历史;其次在解释生态系统演化和生命演化中具有独特价值;第三是具有美学价值,自然景观独特、壮丽;第四则是生物多样性的体现,拥有独特、濒危的物种。“武陵源在这四项标准上都很有特色。”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1972年通过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中国政府作为这—条约的缔约国曾经庄严承诺:竭尽全力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的“真实性”与“完整性”,因此新的规划先要从”真实性”与”完整性”的角度,围绕自然遗产的四点价值保护好武陵源,之后再在这基础上加以利用。
[B]用最小的人工干预获得最好的效益,世界遗产这盘棋需要重新布局[/B]。
俞孔坚认为,过去的规划是建立在国家风景名胜区的概念之上的,没有提高到世界遗产的认识高度。“在传统观念里,风景区与旅游直接挂钩,旅游能给当地带来经济效益,自然要开发。包括武陵源要建立亚洲最高的电梯,都是在当时规划之内的。人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加入遗产公约以后就要按照公约保证自然遗产的真实性与完整性,保护遗产地生态系
统、生物多样性与边界的完整,尽量不受人为的干预破坏。”
对大众来说,从 “风景区”到“遗产”的认知改变,无疑是思想观念的—个飞跃,需要一段过程;但对管理者而言,他们必须立即转变思路,自然遗产的管理工作刻不容缓,这是保证遗产完整性与真实性的重要环节。
通过系统的研究,俞孔坚和他的工作人员重新确定了武陵源的保护范围,找出了影响遗产完整性的根结所在。“我们要用最小的人工干预获得最好的效益。既然保证完整性非常重要,而又必须开展旅游活动,就看如何布局这盘棋了。
经过分析,工作人员们认为金鞭溪上游不应该设有旅游设施。安排在下游就会减轻破坏。原来的规划是到处建立接待点,就像到处布置棋子,而实际上集中建设一个旅游镇,给旅游开发一个合适的地方,其他杂乱无章的接待点都可以砍掉。研究所选中了距离遗产地不远的武陵源镇,这里是镇政府所在地,人口两万,完全具备接待条件。
同时他们指出,管理者应该从区域尺度上来认识旅游、开发和资源利用的问题,而不仅从风景区本身来认识。发展不仅局限在局部,更要进行全盘考虑。"武陵源地处张家界,张家界是地级城市,作为一个区域它是核心。从张家界到武陵源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我们论证的结果是没有必要把大型的接待设施放置在风景区或遗产地附近,完全可以放在张家界,而把武陵源镇建设成高级的接待点,将风景区的价值提高,把市场做大。"
[B]链接[/B]:我们与别人的差距有多大
[I]保护与利用——是遗产保护中的最主要矛盾,管理者的自身定位将直接影响到遗产保护的最终效果。美国国家公园的管理者将自己定位于管家或服务员,而不是业主的角色,对遗产只有照看和维护的义务,而没有随意支配的权利。
科学的规划决策是保证景区有效管理的有力工具。羹国法律规定,国家公园和历史文化遗产地必须严加保护,供国民世代享用。为此,法律严格禁止在所有国家公园和历史文化遗产地修建索道。公园内除了按公路美学的原则修建必要的公路外,严格限制其他机动交通。
在欧洲以丑日本、加拿大等国,世界遗产保护区内几乎见不到索道,即使有,也都远离遗产保护区。其作用更不是运送游人,而是主要为一部分滑雪爱好者服务。日本在上世纪50年代也曾想在富士山修索道,但在经过就这一问题进行的社会大争论后被否定,因为富士山在日本人心中是神圣的。
“人满为患”被国外视为破坏景观生态的严重现象,各国国家公园中的重要景区。景点普遍采取限量游览。游客如果想在羹国的大峡谷上面过夜,必须在一年前申请,由管理部门境一安排,以保证国家公园的适度利用。韩国知异山国立公园中的古塔,一天只准许400人参观。“就是总统来,也是这个待遇。”当地人风趣地说。
在羹国,对国家公园的保护水平甚至成为总统政绩好坏的标准之一,每个总统都有自己的国家公园厕问,有的总统的国家公曰顾问竟多达七八个,足见其重视程度。在这些国家,对国家公园尚且如此,对世界遗产的保护更是慎之又慎。
国家公园作为社会公益事业,保护经费由联邦政府拔给国家公园管理局,每年20亿美元。专家说,美国约有1/3的国家公园买门票,2/3不买门票。门票,实际上只是汽车停车费。凡骑自行车和步行进入黄石公园的概不买票。[/I]
[B] 特许经营是未来中国保护遗产地完整性与真实性的有效途径,能有效地解决旅游开发与资源保护的矛盾。[/B]
针对遗产地,研究所又提出"公地悲剧"理论,俞孔坚解释:”一块草地,牧羊人都来放羊,为了获得好处,每人都增加羊的数量,很快草地就荒了,羊没有草吃,所有的牧羊人都得不到利益。武陵源旅游设施混乱也是一个公地悲剧。”
武陵源原先隶属于不同的县,上个世纪80年代建立国家风景区时进行了一次整合,全部划入张家界成立一个管理区,进行统一管理,这在管理上是一次提高。但由于管理不善,在大兴旅游开发的年代,农民为挣钱都去盖房子,诸多部门,例如旅游部门、水电部门、水利部门、林业部门也都到这里批一块地,盖一栋房子,大家都去放羊,赚取利益。武陵源作为一个区,无力遏制,这也是造成设施泛滥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何解决"公地悲剧"?俞孔坚建议:“由国家特别授权,经营者必须满足国家要求的各项标准进行经营.除此以外,其他人不能插手。这样遗产地保护起来了,国家的税收也有保证了,当地人也可以就业于旅游服务。”他特别强调在克服腐败和保障公平的前提下,特许经营是未来中国保护遗产地完整性与真实性的有效途径,能有效地解决旅游开发与资源保护的矛盾。
在等待国务院的审批之后,俞孔坚和他的研究所对武陵源设计的具体划即将启动,而武陵源在全世界的瞩目与监督下,也逐渐走上成熟经营与保护之路。武陵源仅是我国四项世界自然遗产之一,它所经历的喧闹与痛楚并非它所独有,或可作为保护世界遗产的前车之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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