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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老工业区 不能一拆了之

admin 2007-03-08 来源: 网
  挽留老工业世代印记 专家为工业建筑存亡担忧   像保护历史文物一样保护工业遗迹   人们已经意识到,过去大张旗鼓地将古老的城墙、街道、古桥拆除是一件多么草率和愚
  挽留老工业世代印记 专家为工业建筑存亡担忧

  像保护历史文物一样保护工业遗迹

  人们已经意识到,过去大张旗鼓地将古老的城墙、街道、古桥拆除是一件多么草率和愚蠢的举动;人们也曾感慨,如果能充分地保护更多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古镇、古建,史书上的记载可能要远比现在的丰满和鲜活。然而,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却依然促成着悲剧重演——当我们用一个个充满现代气息的住宅小区取代一片片已经不具备生产功能的工业厂区,当我们近乎迫不及待地将曾经机器轰鸣,如今已悄无声息的工厂从城市的版图上删除的时候,我们也在犯下一个如同前人一样的错误。

  与历史文物相比,工业遗迹的年头并不长,而且在传统观念里,只有‘古代’的东西才值得保护。但,工业遗迹的保护同样是要给后人留下一个完整的历史轨迹,是要告诉后代中国不但有灿烂的农业文明,在工业化时代里,依然有着曲折和辉煌的历史。

  在一次由北京城市规划学会组织的讨论会上,各方专家谈出了他们对城市老工业区留存问题的见解。

  ●抹去工业遗迹等于抹去一个时代

  “最初我们提出要保护具有历史价值的工业遗迹时,不少人都觉得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中国有五千多年甚至更长的历史文明,相比之下,那些只有几十年、最多不超过一百年左右的老工业区根本没有什么‘历史意义’可言,被拆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别忘了,这些老工业区虽然年头不长,但却是中国工业文明和工业化进程的见证,也是新中国发展和建设的见证,如果让这些厂区全部从城市消失,那无疑是抹掉了一段珍贵的历史!”谈起城市老工业区遗迹的保护,郭栖栗的语气有些激动,令她遗憾的是,“工业遗迹的价值仍然没有得到足够的认识,保护起来也困难重重。”

  身为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的郭栖栗,多年来一直在为保护北京老的工业遗址四处奔走。在这位从事工业新闻报道已有几十个年头的老记者眼中,北京城里一处处早显得斑驳甚至破旧的工业厂房背后,有着太多无法抹去的共和国记忆。

  “比如,北京东郊的棉纺区是北京经济起步的先导,成龙配套的纺织厂、印染厂、针织厂曾连成一片,十分壮观。东郊纺织城的建筑群,见证了新中国政府解决人民穿衣问题的决心和魄力,也记录了首都纺织工人为实现这一目标做出的巨大贡献。”郭栖栗提到的东郊棉纺区,如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住宅社区所取代。郭栖栗说,她曾经建议将纺织城原址改建成为一个集旅游、展览、消费等多项功能为一体的新纺织城,但在城市人口膨胀的压力和房地产开发巨大的利润面前,这个建议显得那样势单力薄。

  ●工业遗迹保护是世界问题

  面临如何保护和改建工业遗迹这个问题的,并不仅仅是中国,更不仅仅是北京。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教授吴唯佳告诉记者,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影响在全球范围内的遍及和深入,几乎所有国家都要面临产业转型的问题,老的大型工业区在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将被如何处理,显然不是中国自己遇到的难题。

  吴唯佳说,上世纪80年代之后,人们在考虑产业转型的同时,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自然、环境,关注可持续发展,由此,老工业区改造所涉及的内容就变得更为复杂,牵扯的面也更加广泛。“不过归根到底,这其实是一个社会转型的问题,处于转型期的中国,当然也会面临这样的困惑。”

  记者从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了解到,工业遗迹的保护在国际上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对工业遗产给出了“不仅包括磨房和工厂,而且包含由新技术带来的社会效益与工程意义上的成就,如工业市镇、运河、铁路、桥梁以及运输和动力工程的其他物质载体”这样的定义,而且截至2005年,已有43处工业遗迹登上了教科文组织评定的工业遗产清单。中国仅有始建于公元前3世纪的都江堰灌溉系统位列其中。

  ●工业遗迹保护刻不容缓

  “楼下的北京汽车制造厂当初红红火火的,老爸在这里工作了40年;央视大楼在2005年动工了,拆掉了朱德题字的北汽,拔走了50多年的大雪松,老爸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拆掉厂房那几天,他不好受。”这是一位网友在自己的博客上贴出的文字。

  随着北京城市改造的逐步深入,越来越多在像北汽这样老工厂里奉献过自己青春的职工都感受或者即将感受到这位网友父亲在厂房被拆时的别样心情。然而在郭栖栗眼中,工业遗迹的一个个移除,不仅会让那些亲历了企业发展的老工人心存感伤,若干年之后,更会成为城市历史的巨大缺憾。而她所努力的,就是把这种缺憾降低到最低程度。

  “随着北京奥运会的来临,随着北京城市规划的不断升级,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很多老的工业区面临何去何从的问题,如果说现在还认识不到保护工业遗迹的重要性,依然一味大拆大建,那可能很快,中国工业化的历史就真要在这座城市彻底消失了。”

  郭栖栗说,如今那些已被拆掉的工业遗迹早已不可挽回,她希望的,就是对剩下的老厂区能有更为细致合理的规划和改建,比如798工厂、首钢、北京焦化厂,它们都在北京工业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目前也都处于重新规划的关键阶段,所以特别希望决策者能对这些工厂的价值有及时和充分的认识,保护住它们,北京的历史才能更加完整。

  ●瓶颈

  工业遗迹保护困难重重

  工业遗迹保护,从表面上看是一个与文物古迹保护并无太大区别的项目,然而,只有真正接触过这一领域的人可能才会明白,工业遗迹的保护在目前面临着多大难度,运行起来可谓步履维艰。

  ●困难一 经济发展与人口压力

  “从感性上讲,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都已经对工业遗迹的价值有了初步的认识,但在理性上,如何最终做出舍弃眼前更为巨大经济收益的决定却难度极大。”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教授吴唯佳指出,以北京工业的布局来看,旧的工业遗址往往面积庞大、地块整齐,是做房地产开发非常理想的用地,因此目前旧厂房多被完全拆除,之后用于房地产开发。同时,比起土地出让和房地产建设所带来的巨大经济收益,在工业遗迹基础之上进行保护和改建,难度、成本、风险之大都令人望而却步。

  同样,人口居住压力也让人难下保护工业遗迹的决心。很简单,如果把大面积厂房拆了建住宅,除了赚钱,更能解决数万人的居住需求;反之如果用作保护,所承担的居住功能会大打折扣。在房地产市场供求比例失调的局面下,人们更容易选择后者。

  ●困难二 保护主体急需明确

  与价值已经得到广泛认可的文物古迹不同,工业遗迹的评定和价值判断即使在国际上也还没有统一的标准,因此,受保护主体的确认也迟迟无法落实。市人大常委、北京日报高级记者郭栖栗认为,对于老工业区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全部保护,因此谈到工业遗迹保护,必须建立起一套合理的价值评判标准。

  在她看来,北京百年以来工业起始时期的遗迹,虽然可能建筑价值不大,但作为历史见证,应予以保护;而那些在新中国建立以来,在国民经济和北京经济发展中起过重要作用、有过巨大贡献和影响的企业,更应在北京发展的历史轨迹中占有一席之地。她指出,对那些认定要保护的工业遗迹,应纳入地区规划,在严格保护好外观及主要特征的前提下进行开发利用,特别是对于有困难、无力承担自身遗迹保护的企业,政府也应给予必要的政策支持和财政资金补贴。

  ●困难三 政策法规有待完善

  工业遗迹保护面临的另一个困境是无法可依。吴唯佳指出,对于历史文物的保护,可以依照文物法等相关法规执行,但工业遗迹由于自身年代一般不够久远,绝大多数无法列入受文物法保护的范围之内。而除了文物法,更没有其他相关法规可能对工业遗迹的保护有所说明。无法可依的后果显而易见,没有法律的约束,人们可以对工业遗迹肆无忌惮地拆毁,同时也无法使更多人意识到工业遗迹的价值。

  ●困难四 人口安置难度巨大

  很多人希望可以用国外类似的成功经验来改建中国的工业区。但在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院李迪华教授看来,外国经验对中国实际情况的参考意义其实相当有限,特别是在老工业区人口安置上,外国做法很难借鉴。

  首先,国外人口大规模迁移往往是自发的,老工业区居民的外移可以很自然地完成,但在中国则必须借助于政府参与;其次,西方发达的社会福利体系相对健全,但在中国,目前对老工业区移民的福利补助肯定要由政府负责。单是这两点,就会给工业遗迹的改建带来更多成本,保护问题更显得难上加难。

  ●声音

  保护工业遗迹的三种建议

  尽管难度大、成本高,但在这些专家眼中,保护工业遗迹,仍然是一项迫在眉睫的工程。为此,他们也对工业遗迹的保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俞孔坚:工业遗迹保护分五个层面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俞孔坚教授在《关于中国工业遗产保护的建议》中曾经指出,对工业遗产的保护具体而言有五个层面。

  第一是完整性保护,工业遗产地的保护有赖于景观与工艺流程的完整性的维护,破坏了工业遗迹的完整性可能会让保护工作失去意义;第二是真实性保护,就地按原样保护是首选措施,尽可能回避拆迁和异地保护,不鼓励人为重建或者恢复到过去的某种状态,除非其对整个遗址的完整性有利;第三是通过再利用来保护,通过产业用地的再利用,保持地区活力,可以给社区居民提供长期持续的就业机会和心理上的稳定感,同时鼓励将工业地区的游憩与旅游活动与工业遗产保护相结合;第四个层面是保护非物质工业遗产,与古老或荒废的工业过程相结合的人工技艺是工业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详细记录,妥善保存;最后,有必要开展工业遗产地的环境治理和生态恢复。

  ●李迪华:政府、社会共担责任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教授李迪华认为,工业遗产的保护,毫无疑问应当是一个政府行为,对于原企业、特别是身陷困境的国有大中型企业而言,让他们承担遗产保护的成本是不现实的。因此,对于工业遗产保护这样有宏观公益价值的事情,政府牵头是义不容辞的。同时,作为一项有着社会价值的工程,社会公众同样有义务为工业遗产的保护出一份力。比如在费用筹集方面,除了政府支持之外,社会募集资金也应占有一定比重。

  李迪华特别指出,由于这些老工业区面积较大,所以对于受保护改建的工业遗迹,其建设规模和预计人口规模一定要有清醒认识,不应因为片面追求“大”、追求“政绩”而让新的建筑体反而成为城市的又一个困难点,以致事倍功半。“政府一定要有大决策,给予足够的政策倾斜,眼光也要放得尽可能长远,把一个真正有价值的历史遗迹留给后代。”

  ●郭栖栗:保持外观可有多种用途

  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北京日报高级记者郭栖栗认为,对工业遗迹的保护如果规划得当,反而可以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郭栖栗告诉记者,她在国外曾经见到过一些较为成功的工业遗迹保护和改建案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厂房被改造成了希尔顿酒店。在外观上,完全就是一个老工厂,但在内部,一流的酒店设施则一应俱全,酒店古老的外表,反而为自己提高了不少气势。

  在郭栖栗看来,保护工业遗迹,一定要严格立足于对老工业区、老厂房外观上的保持,从表面上记录城市曾经走过的路;而在内部功能上,则可以有很大选择余地。比如,利用厂房建造超市、博物馆、居民休闲区,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而且还可以节省出一笔非常可观的建设成本,更不会与当地规划发生冲突。

  ●榜样

  从粤中造船厂到中山岐江公园

  岐江公园位于广东省中山市区,总面积11公顷,其中水面3.6公顷。场地原为粤中造船厂旧址。沿江有许多大叶榕,场地基本为平地。

  粤中造船厂始建于1953年,终止于1999年。走过了由发展到壮大再到消亡的简短却可歌可泣的历程。尽管规模不大,但对于中山这样一个小城市来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值得自豪而令人向往的“大型企业”。而它那近半个世纪的经历不但可作为城市记忆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折射了整个中国这一阶段的几乎全部经历。

  受中山市规划局的委托,北京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俞孔坚教授带领他的团队对粤中造船厂进行了重新的规划设计。最初,场内遗留了不少造船厂房及机器设备,包括龙门吊、铁轨、变压器,等等。作为文物,它们都被认为毫无价值;作为废铁,它们论吨计价;作为景观,它们往往离现代普通人的审美期望相距甚远,大多不堪入目,可是,它们所讲述的故事却是动人而难忘的。所以,场地对设计的最大挑战是:在多大程度上和用什么方式保留和利用场地的厂房及机器设备,又如何引入新的设计形式,来彰显场地的精神,并让它具有功能和审美价值。

  所以,在粤中造船厂旧址上建设新的中山岐江公园,设计师的首要任务是阅读场地,保留“没有设计师的设计”,或原有设计师的设计,因为那是历史的积淀;然后对旧有设计进行修饰和增减,以图能更加艺术和戏剧化地表达旧设计的精神;最后才是新形式的设计,其目的是通过诗化的语言,将设计师的强烈场所体验,传达给造访者,同时,更能满足新的功能和审美需求。

  在设计过程中,俞孔坚和他的团队除了对水体、部分驳岸和十多株古榕进行了保留之外,还保留了两个分别反映不同时代的钢结构和水泥框架船坞以及大型龙门吊和变压器,这些都成为了丰富场所体验的重要景观元素。

  为了能更强烈地表达设计者关于场所精神的体验以及更诗化地讲述关于场地的故事,同时能满足现代人的使用功能,设计师需要创造新的、现代的语言和新的形式再现场所精神。比如,大量乡土野草和钢材的使用,达到了工业意识和自然生态的统一人的高效和快捷的需求和愿望;公园中的一些必要的景观、休息场所、桥、户外灯具、栏杆甚至铺地等都试图用新的语言来设计新的形式,其语言都更多地来源于对原场地的体验和感悟,在传达对场所精神显现的同时满足现代功能的需要。

  资料提供/北京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

  ●记者手记

  居住欲望的满足难道只有以删除城市历史为代价?

  “楼下的北京汽车制造厂当初红红火火的,老爸在这里工作了40年;央视大楼在2005年动工了,拆掉了朱德题字的北汽,拔走了50多年的大雪松,老爸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拆掉厂房那几天,他不好受。”这是一位网友在自己的博客上贴出的文字。

  随着北京城市改造的逐步深入,越来越多在像北汽这样老工厂里奉献过自己青春的职工都感受或者即将感受到这位网友父亲在厂房被拆时的别样心情。然而对于一座城市而言,那些如今已经风光不再的老工业区,绝不仅仅是老一辈的青春印记,更是这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步入社会主义工业化道路的起点和先声。若干年后,其历史意义,可能并不亚于故宫、颐和园、万里长城。

  可惜的是,我们却不得不一再看到这样的事实:曾经生产出中国汽车史上第一辆堪称经典越野车的“BJ212”的北京汽车制造厂旧址,已经随央视新楼的拔地而起踪迹全无;当初京棉一厂、北京印染厂、京棉二厂、京棉三厂、北京第一针织厂相继落户连成一片辉煌一时的北京“东郊棉纺区”,如今已成了北京楼市最炙手可热的“朝青板块”;有着百年历史的北京清河毛纺织厂原址现在已经成为了上地-清河住宅区的核心;曾经有着标志性功绩的北京吉普车厂原址,现在更多被人记起是因为它已经成为在去年北京楼市万人瞩目的“地王”。

  下一个是谁?首钢?798?还是北京焦化厂?

  老工业区原先的功能可以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的成长而消失或者迁移,但新中国工业文明的印记却无法被挪走或者复制;城市的扩张需要源源不断的土地补给,但全部拆除重建难道是我们解决这种土地饥渴的唯一途径?

  城市需要发展,环境也需要改善,老工业用地在完成自己旧有使命之际当然也应该发挥新的作用。但是,对于这些有着特殊历史意义的地块而言,我们也应该用更崇敬的态度、更周全的规划,让这些土地在承担新功能的同时,留住原先珍贵的记忆。

  老工业区改建,不能一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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