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的可持续未来——《未来建筑》专访
《未来建筑》近期采访了两位杰出的建筑师及可持续建筑的提倡者俞孔坚和Ashok Lall。访谈分别由主编Nirmal Kishnani博士和杂志驻欧洲记者Y-Jean Mun-Delsalle负责。俞孔坚和Ashok Lall两位访谈对象来自亚洲面积最大且发展最为迅速的两个国家,他们分别对中国和印度的城市进行了评价,谈及一个可持续的未来需要怎样智慧的环境理念,并重新诠释了城市设计和发展的模式转变。
中国•俞孔坚
访谈人Y-Jean Mun-Delsalle
作为现代中国景观设计和城市设计的重要人物,俞孔坚发起了一场理念的大讨论:在紧密联系社会现实的同时改造现有模式,并且激发设计师们寻找一种新的生态思考方式。他提议回归自然,人与自然紧密连接和谐发展,景观作为一种生态基础设施(EI)无偿为城市社区服务。他将之称为“反规划”,即城市建立于生态基础设施(EI)之上,生态基础设施(EI)提供关键性的且免费的生态系统服务,并设置步行道、自行车道、文化遗迹、休闲娱乐场所与之相结合供普通民众日常使用。
俞孔坚践行他的理念,于1998年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简称“土人设计”),并担任董事长和首席设计师。他的景观实践项目因为对生态和文化的关注获得了许多国际设计奖项,包括8个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奖项、2009年ULI全球卓越奖和2011年世界建筑节最佳景观奖。俞孔坚还撰写多部景观方面书籍并为大量的教育出版物提供资金,以推广有创新性且有益的城市景观的新美学。
Y-Jean Mun-Delsalle(以下简称YM):请介绍一下您是如何开始从事建筑景观事业即如何开始您的职业生涯的?
俞孔坚(以下简称YK):我出生于1963年,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村庄度过了童年,其时正值文化大革命运动。我的家庭被划成了“富农”,被称为“坏富农和地主”(实际上我家也是贫穷的农民),因此我们被羞辱和惩治。我学会了如何在一个不公平的社会中生存,但是同时我也学会了享受自然和农业生产,这是我日常生活中所为必有所获的唯一公平的事情。
1980年,多亏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恢复了高考制度,我通过了严格的全国性考试,作为全国通过考试的60人之一,进入北京林业大学景观园艺学系学习如何用奇怪的假山和水体设计花园带给人愉悦的享受。这令我觉得有些讽刺,它与生存无关,视觉和美学外表的背后受各种标准所支配,与我作为一个贫穷的农民所经历过的一切完全不同。于是我决定寻找一种处理人和土地关系的新途径。
本科毕业后,1984年到1992年我继续进行研究生学习。在这段时期内,我能够接触到英文出版物,不过由于当时政府严格的进口政策,这也是非常有限的。我发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观设计学定义,它更宽泛,并且与我所学的有根本性的不同。之后我到哈佛的设计学研究生院进行设计学博士的学习,师从Carl Steinitz教授(景观和区域规划师)、Richard Forman教授(景观生态专家)和Stephen Ervin教授(GIS专家),专注于一种景观规划和设计的生态学方法。从哈佛毕业后我决定回到中国,改变中国的景观设计现状。
除了我在哈佛学到的几种新的理论、方法和范式之外,我认为生态安全是中国未来发展的一件大事,所以我特别注重研究“生态安全格局”基础之上的空间规划和设计方法学。“生态安全格局”是我在博士论文中创造的一个词汇,其含义是识别对于保护生态进程至关重要的景观元素(或生态系统)、场地和空间构成。整个理念是关于如何使用战略格局和最少量的土地来保护生态安全格局,同时允许城市发展在其余的空间中进行——即同时进行合理保护和合理发展。
1996年,我受到中国教育部、北京大学和其它几所大学的邀请,回到中国做报告。我从华南一路旅行至北京。我感到了威胁:城市化在高速进行,街道被拓宽,树木被砍伐以为城市发展腾出空间,河流被疏导,文化遗迹和古建筑被破坏,湿地被填埋,空气和水被污染,新城市和新建筑是那样丑陋且完全超出了适当的规模。我走访了我的故乡,所见到的与我所学的好的城市和好的景观完全相反。我度过童年的白沙溪已经彻底被污染了,树木因为挖沙的需求而被砍掉,鱼类绝迹,过去清澈见底的溪水现在又脏又臭。我立刻感到我发挥作用的机会来了,并决定回到中国进行改变。我加入了北京大学,创立了景观设计学研究院,教授学生课程,为市长们演讲,探讨城市建设和景观设计的正确方式,力图治愈中国的土地。
人们开始发问:“或许你说的和讲的都是对的,但是治愈中国的现状真的可能吗?”于是我决定亲自去实践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去证明它。1998年,我在回国一年之后创立了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开始了课堂教学之外的实践。土人景观的字面意思是“土人的景观”,或“乡下佬的景观”,我自嘲自己是一个农民,并且试图回到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中去。
我最早的几个项目当中有一个是为广东省中山市进行总体规划,委托人是中山市市长,他曾听过我的演讲并且邀请我规划一座生态城市。这一规划项目引发了另外一个设计项目,在中山一座造船厂的棕地上设计一座公园。这座造船厂建于1953年,在1999年破产。我并没有设计一座惯常的观赏性公园或是一座传统的中国园林。在清除污垢和生锈的构筑物之后,我成功地说服了市长和规划委员会停止拆除旧船厂,并采用保留、再利用和再循环工业构筑物这样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方式,恢复这块场地的生态环境。设计方案几乎被全国专家组成的评估委员会否决,但是受到了市长和当地首席规划师的支持。
1中山岐江公园的码头改造
2 “裸钢水塔”的理念是剥除现存水塔的混凝土,显露出内部结构
3 红房子
4 公园俯瞰图
5 用作公园中央通道的锈蚀铁轨,以及野生乡土植物
2年后,公园建设完工并且成为了中国第一个现代景观设计项目,它是不同于传统中国方式的一个里程碑式项目,当然也饱受争议。它让我得到了反中国传统的名声,为一些人所痛恨,而为另外一些人所喜爱。
YM:土人景观促进人和土地和谐关系的理念是如何体现在您的设计之中,并解决现代中国所面临的环境问题和自然资源匮乏的生存问题?
YK:为了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我们需要一场革命:“大脚革命”。一千多年以来,年轻的中国女子被强迫裹脚,以嫁给城市的上层精英人士。健康、自然的“大”脚被认为是粗鲁和乡下的。不健康、变形和都市化的“小”脚,功能丧失、散发恶臭,反而被认为是“美”的。缠足被认为是一种文雅的礼仪。因此,城市化从高度享有特权的阶层开始,为了观赏和装饰价值牺牲了功能。这个如出一辙的“小脚”价值体系已经被少数城市特权阶级用于建造城市和景观长达数千年。
从定义上来讲,“小脚城市化”是贵族化和城市美化的产物。它浅薄的条件代替了与健康的生产性人群相联系的复杂、丰富和功能性的景观。今天,我们在城市里用流行的小高跟鞋裹上自然的脚,在城市周围建造能够抵御500年一遇洪水的混凝土大坝,令城市远离水源。我们建造完全可控的雨洪管理系统,禁止水在流入海洋之前渗透到地下蓄水层;我们把乡土的“杂乱”而多产的灌木和谷物替换成不结果实,不能养育任何其它物种,除了愉悦人类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用处的美丽花朵;我们把强壮的野草连根拔起,代之以消耗数以吨计的水源的柔顺、观赏用的草坪。
“小脚城市化”是通向灭亡的道路。单单在中国,每年有1800万人被城市化,从农村移居到城市。这些人努力的成为“城里人”,高贵的人,远离拥有自然调节功能的和健康、多产的乡村。当遵循“小脚城市化”的贫困发展中国家遭遇“大的美国梦”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和印度在极力追求美国式的大型汽车和住房,以及其它任何巨大的美国梦之后,这片土地就像是一头负重过度的小驴子:中国只有世界7%的自然耕地和淡水资源,却要养活占世界22%的人口,可以想象“小脚城市化和巨大的身体”将会把中国引向何方:中国662个城市中有2/3缺水;国家75%的地表水遭到污染;64%的城市地下水遭到污染;1/3的国人面临饮用污水的危险;50%的湿地在过去30年中消失。未来,我们将如何生存下去?
改变的时候到了,必须解开脚上的束缚。“生态城市化”是生存的艺术。现在,必须实施两种战略来为未来的可持续城市提供指导。基于生态基础设施(以下简称EI)的多尺度城市开发是城市开发规划的空间战略,要求规划者把土地理解为一个活生生的系统,识别能够指导城市开发的EI。EI的定义是由至关重要的景观元素和空间格局所组成的结构化的景观网络。EI还对保护自然和文化景观的整体性和独特性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反过来又会保证可持续生态系统服务的安全。在使用最少的空间的前提下,EI将保证下面4种极为重要的生态服务:(1)提供食物生产和清洁的水源;(2)调节气候、疾病、洪水和干旱;(3)维持养分循环和乡土动植物种群的栖息地;(4)尊重文化,这里指的文化是与精神层面和休闲的益处相联系的。生态城市化的操作和评估需要一种新的美学审美才能实现,这就是:“大脚”美学,用基于生态敏感性和环境伦理的美丽大脚来代替“小脚”审美。
YM:您如何看待未来中国城市的发展?
YK:过去30年里,中国成功地将13亿人口中的5亿人城市化了。由于城市发展的空间战略不明智,中国的城市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肥沃土地的流失、75%地表水污染和大量古城破坏。中国的城市化在一条不可持续的道路上前行。把位于冲击平原和盆地上广阔的丰产肥沃的土地耗费在以上述方式进行的优先城市化和开发上是一种多么矛盾的情况啊,这些地方在生态上是最不适宜建设城市的。今后的30年,新增的5亿城市移民(在现今的城市居民已超过6亿的情况之下)将要去往哪里?理论上讲,2040年是中国的人口高峰,将达到15亿,城市化率将达到75%。中国应该在哪里建造成百上千的新城市来安置超过美国和俄罗斯总和的,几乎相当于整个欧盟的巨大人口?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我的战略提议是在高山和低地之间的丘陵地带建造城市,把富饶的冲击平原和盆地留给农业并恢复生态。高速铁路技术,是一种很有发展前景的服务行业和新型经济,它需要一个更好的自然环境对环境产生最小的影响。此外,老龄化人口(预计2040年全国人口的30%将会在60岁以上)在寻求一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我提议的丘陵战略方案将能达成所有这些目标,无论是区域性的还是局部的范围内。
在一定区域内,新城市将沿大平原和盆地周围的丘陵地带进行规划。中国大陆的地形具有明显的西东向坡度,呈三级阶梯状分布。这种地势使城市能够沿第一级平原和主要盆地边缘的丘陵修建,这种城市离现在平原上的主要城市也不太远,这样,在经济效率方面不会受到损失。这些丘陵地带的城市只占用平原上很少的生产型农业用地,也避免了洪水问题,还能够从山林资源和优质淡水水源方面受益。
每一座丘陵城市或者城镇都将具有围绕轻轨车站形成的一个或几个中心,相互间以高速铁路相连。在现在的城市化发展的前提下,城市计划在冲击平原上修建。新城市可以在平原边缘的丘陵地区修建,从而形成一个环或者“城市链”,而不是无规则地“摊大饼”。这些链条上的城市应该用最先进的生态城市化和可持续性知识进行建造,如TOD(以交通为导向的发展)、多用途、高密度和人性化道路等等。
每一个在城市链上的城镇或城市都应是一个独立的卫星城,人口在10万人到30万人之间,具有繁荣的服务产业,特别是医疗健康、教育、咨询、旅游和信息。每一座城市占据500到1500公顷丘陵,背靠山脉俯视平原,它们之间是绿色走廊和峡谷,从而获得良好的水循环及生物处理。城市链不是要取代现在的大城市,而是作为现有城市的一种改进。
YM:您如何应对中国的人口爆炸?在这种情况下的城市人口在几年内就可能翻一番。这是不是意味着中国注定要进行快速、廉价、粗制滥造的千篇一律的发展,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这是快速发展的代价,开发商不得不尽量快速地建设并获取最大利润?
YK:或许会这样,但并不是必然的。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城市化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种社会结构形式,一种价值和审美的反映。地方政府追求短期发展和追求GDP,市长热衷于建造新城和新建筑带来的荣誉,开发商追求利润,建筑专业人士较为落后。但是请记住,因为10年文革,我们没有足够的专业性教育,所以城市规划专业实际上始于1980年,城市化开始加速的时期,大学生成为整个城市的首席设计师非常常见。我们没有为如此快速的城市化做好准备;我们没有像欧洲文艺复兴(在艺术教育、文明、美感、品质意识、个性意识、空间意识甚至尺度意识等方面)那样的准备。我们基本上是从85%人口为农民的农业社会转型进入城市。几乎没有人准备好建造城市。我属于文革后第一代受过专业设计教育的人,当时是没有正常教学的学校的。最后,归根到底,市长的权力是建造城市的主要力量。
YM:空置建筑和无人居住的“鬼城”表明中国的建筑繁荣或许已经度过了顶点。如果社会、文化和经济环境在建造之后不能支撑大规模的城市发展将会怎样?
YK:迄今为止,我没有参与任何鬼城的规划和设计。我为未来的城市管理成本感到担忧。总体上讲,中国还是建设不足(某些城市只是个例,因为它们对定位和发展理解错误)。中国的主要城市还将继续增长。北京在今后20年可能会人口翻番——达到4千万。基础设施和高能效建筑——特别是装饰性的公共设施,如鸟巢、水立方和数以千计的类似的体育和文化中心——的管理成本将会是纳税人的沉重负担。一旦城市停止扩张,就意味着政府将会失去50%到70%的土地规模收入。这是我努力推进低维护费用公共景观和基础设施,包括能够为城市提供免费服务的EI的一个原因。
YM:第一批城市例如广州和深圳建设得很快,犯下了一些错误,拆除了一些建筑,这也表明了在中国建筑并不是永恒的。考虑到发展的路径,中国的建筑如何能在经济、生态和社会的方面都具有可持续性?
YK: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中国现在有40亿平方米的建筑,仅有1%是高能效的,这就意味着所有的建筑将在今后的20-30年中由于能源消耗而被拆毁。这些建筑的建造也很差,其中一些也很丑陋。不好的、不断变化的规划也是城市进行拆除和再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毕竟,拆除和建造都是计入GDP增长的——你或许认为这太浪费了。我们需要一场“大脚革命”以实现可持续的城市化和建筑建设。
YM:您是如何看待绿色建筑评级系统,如LEED及其它生态标签、标准和认证的?
YK:离开了信誉良好的、可信的独立专业机构,所有的标准和认证终将成为虚伪、有害的标签。我不相信任何以权力为中心的评价体系能够起作用;他们仅仅赋予了政府机构新的收入方式。
YM:在建筑行业中哪些行为在中国从上到下的体系中可以逃脱惩罚,而这在西方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YK:你可以浪费纳税者的钱(公共钱财)建造一些除了市长和决策者喜爱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的建筑,例如CCTV,以及中国城市中数以百计的无用的剧院及博物馆,而逃脱惩罚,这一情况在世界的其它地方都不会发生。
五里界生态城
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始于生态基础设施:五里界生态城
位置:中国湖北省武汉市江夏区五里界
状态:建造中
预计完成时间:2020年
面积:城市核心区10平方公里;周边设施22平方公里
公司:北京土人城市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设计师:俞孔坚 北京土人城市规划设计有限公司首席设计师
6 典型场地的一级绿色廊道透视图,两侧是住宅开发区。廊道具有雨水收集保存和过滤、生物生产、休闲和步行道的作用
在过去10年中中国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新城镇,其中许多名为生态城的城镇实际上规划设计不良,环境和生态方面的考虑很少。然而五里界新城树立了一种生态的方式和文化敏感型的城市化,提供了主要的城市服务,包括雨洪管理、食品生产、多样的生物栖息地、文化和精神体验,以及景观之间的流动性。绿色基础设施用来在城中递送居民所需的商品和服务。这样,城市并没有征服自然,而是发挥了它有益的一面:洪水来去符合城市利益,乡土动植物与人共存,自然的美丽受到尊重和欣赏。
7 典型场地上的二级绿色廊道透视图,两侧是多用途高密度开发区
五里界位于武汉东部。它的南面和东面是受到保护的梁子湖,水质很好,是五里界城取水的水源。场地海拔15米至100米不等,地形包括连绵起伏的丘陵、小盆地和大小不等的能够积蓄雨洪,缓解洪水和干旱的池塘。五里界为适应快速城市化而建,能够为10万居民提供住宅,其中10%是现在的当地居民,90%是来自光谷和新城的移民。
主要设计理念是把景观作为EI,整合不同的自然和文化过程来构筑城市,并为居民提供多样的生态系统服务。自然、生物、文化过程的整合和连接性至关重要。
基于水体的EI将组织起整个城镇。城镇环绕现存的水系和地形进行设计。保留和净化雨水是关键的功能。模拟不同降雨量来决定池塘/湿地系统的面积和分布,以使所有的降水都能在场地内得以保留,并且对区域内的水系具有最低限度的影响。这将降低地下排水管线的建造成本,并保护或者创造乡土野生生物和湿地植物的栖息地。公共空间与EI进行了整合。主通道有120至150米宽,能够在暴雨时汇集整个地区的径流。次级通道有60至90米宽,能够汇集流域子分区中型降水的径流。第三级通道有20至30米宽,能汇集较小的降水。
步行道和自行车道网络使整个城镇都方便行走,居民可以在绿色空间中上下班或进行休闲活动,同时享受交通系统和道路的服务。城镇将使用EI帮助人们出行。从城镇的任何一个角落到公交车站的最大步行距离只有600米,所有居民都能在5分钟内进入绿色网络。
忽视EI建设的土地将被优先进行住宅开发。不影响生态环境的低碳景观和建筑将创造出一种新的审美环境和生活方式,享受EI周边的绿色空间。EI注重乡土生物多样性、降低维护成本和生产力。建筑会具有屋顶花园和活的绿色外观。
8 新城总体规划:“景观导向”一种城市化的备选方式
印度•Ashok B Lall
访谈人Nirmal Kishnani
Ashok B Lall是位于新德里的Ashok B Lall建筑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及Guru Gobind Singh Indraprastha大学(GGSIU)的客座教授。Ashok B Lall在英国剑桥大学及伦敦AA建筑学院学习了建筑和美术,并于1970年获得了学位。
他于1981年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并且在一系列建筑竞赛中获得了奖项。在印度的很多地方都为教育研究学院实施了项目,擅长低能耗可持续建筑。近期的项目包括位于斋浦尔的印度健康管理研究学院设计;位于古尔冈的塞格尔基金会;以及新德里的发展与替代全球总部。
他积极投身于富有印度文脉的建筑课程的发展,并且定期在专业的建筑期刊中发表文章。他是伦敦城市大学规划与建筑学院博士学位委员会的成员,同时也是该校的校外监考员。他同时也是2005、2006年Holcim奖竞赛亚太及全球评委成员,2008年Holcim奖竞赛亚太地区评委主席及2011年竞赛亚太区评委成员。在丰富多彩的专业领域之外,他在印度也是一名可持续建筑的积极倡导者。
紧凑被误读为垂直方向性了。
NK:与您在70年代开创事业时相比,您认为印度城市扩张中的基本问题是什么?
AL:紧凑被误读为垂直方向性了。每个人都说:“你应当采用垂直的做法,这是达成目的的唯一方式;这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去新加坡吧,去香港吧,看看纽约吧。”但是他们只提到了世界上的三个城市,那全欧洲的城市呢?在一个中等收入群体居住区——目前已成为了印度的一家大型市场——的能源节约研究项目中,我们在能源消耗趋势方面进行了调查,发现在这些8-10层高的建筑中,大约15%的能量消耗在电梯和水泵中。仅仅因为住在高层建筑中,你的能源消耗就多了15%。这是非常清楚的。我们还进行了另外一项关于结构系统使用情况的研究,从4层高并有着设计精良的承重结构的建筑,一直到12层高使用强化水泥框架结构的建筑。我们发现后者消耗的能源是4层建筑的两倍。我的观点是如果我们希望在下一个10年中减少碳排放量或者排放速度,那么就需要关注建筑类型。在运营能源、城市热岛效应和建筑耗能上,我们需要高密度、低层高的开发。我们需要研究能达到何种密度。我们需要系统研究在建筑高度上所消耗的能源。
NK:这一观点是否有受众呢?人们是否听取呢?
AL:他们开始听取了。印度能源效率局对此很感兴趣。我们同时还提出在能源方面也有可能伤害我们的另一问题是家庭空调。目前的问题仅仅是公众场所和金融大楼的空调。但是我们的家庭在发生着变化,人们能够承受得起家庭中每个卧室都有一个空调了。安装了一个就会继续安装两个,以此类推。在德里这种气候中,我们每年每平方米每小时消耗80—100千瓦能量。装有3个空调的家庭消耗已经达到了140瓦。这意味着居住建筑在空气调节方面设计得很差。因此我们需要对空调需求的增加做出预期。这个研究项目的一部分就是研究如何在未来建筑中进行空气调节设计以及什么是多样化策略。
首先,需要整合所有的被动策略:有朝向的荫蔽、通风和保温的设计。其次,研究出在干燥气候中的通风和蒸发冷却策略,这同城市环境噪音、污染策略是相互兼容的。由于外面较凉爽,打开窗户就能凉快的办法已不再适用了,因为外面有太多的噪音和污染。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台排气扇,可以吸收或排放建筑外围的空气,通过蒸发系统进行过滤和冷却。这是我们正在进行的另一个研究领域。这也吸引着人们的注意。人们开始理解空调将成为下一个巨大的能源消耗点。
NK:我希望同您讨论您的一个项目——IRRAD建筑,获得了LEED的白金认证。这一认证需求也是对设计团队的特定要求。您对此是否感觉不舒服?
AL:正巧这是为NGO组织所特别设计的一个项目。这个NGO组织是一名生物技术学家成立的,他也是一名农业科学家,在美国自筹成立了一家种子公司。他有非常崇高的理想,想要为国家服务,但是他的观念非常美国化。为了更适宜地开展工作,我们需要利用一家外部机构告诉我们是否做得正确。他要求我们使用LEED系统。他并没有说需要白金还是黄金认证,因为并没有这样的目标,我们仅仅是参加了这项评估。
项目的开端非常低调。项目中期的时候,委托人希望全力兴建。他们开始询问我们可以再做些什么。我们研制出了一种依赖于大热容的被动冷却系统。委托人希望我们提升雨洪利用及可再生能源。我们拿出了气象数据,研究了雨洪的形式,研究出了一种最优化的雨洪罐,可以覆盖空调系统50%的水需求。我们计算了屋顶风扇的高峰负荷量,所有的区域都有屋顶风扇。如果这样足够舒适的话,就不在需要任何制冷了。我们计算了整体的能源负荷,在屋顶设计出了光伏板,可以储存一天半的能量。我们研究出建筑可以从其中吸收25千瓦的能量。即使两年后,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会产出至少14.5千瓦的能量!由于这种能量承受力,建筑并没有使用到它的最大能力。当今后修建第二座建筑群时,可以与其共享光伏板。
我们告诉委托人我们不会使用任何的铝,而是采用当地的柚木。我们从政府控制的林区获得的林木。尽管我们有记录文件,但LEED并没有接受,因为它不是FSC认证的。但是我们发现FSC认证意味着我们需要从加拿大或者其它地方获得木材,所以我们决定不采用它。
他们并没有给我们任何声誉,也并没有因为我们减少了建筑耗能而给予我们声誉。我们没有使用铝而完成了这个项目,减少了玻璃使用量,利用土块堆砌建造墙体。但LEED认证系统认为这些并不属于设计方面。
NK:您是否认为LEED系统并不是很适合于印度?
AL:是的,不适合。我们告诉我们的委托人这是一种金钱的浪费。例如,由于美国室内空气质量较差,LEED在室内空气质量上投入了巨大精力。我们所设计的建筑是一种混合式建筑,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开空调而是开窗户。根据LEED系统的设计,你需要首先具备非常好的过滤系统。这些过滤系统好到需要安装巨型的电扇以推动空气的流动。同时还需要具备传感器,可以自动的吸纳新鲜的空气。我们告诉我们的委托人这套系统根本不值得追随因为根本就没有道理。我们没有必要追逐根本不实际或者不适宜我们环境的东西。整体的框架——我会将其称为理论框架——是很好的;然而它强调的是科技的特定方向,我们认为是不适宜于印度的。
LEED并不会给予你能力节省的信誉,它仅能证明你的能量利用很高效。我认为这是这一系统运作的重要缺陷。它事实上欺骗了很多人。我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NK:在印度更大的文脉中,LEED被认为是评定绿色建筑标准。您认为是否存在着潜在的严重后果?是否是一个严重的风险?
AL:是的,我认为存在着严重的风险,你可以在两方面看到其影响。这一系统不看绝对数字系统,也不看具体消耗的是每人每年每平方米多少千瓦时等;它着眼于如果你没有精心地设计所能达到的相对结果是什么,如果精心设计所能达到的又是什么。因此就存在着消耗巨大能量甚至是挥霍的建筑,同时却有着极好的声誉!我们可以拥有非常简单的建筑,其环境仅次于自然通风系统。要想再进行改善应当如何做?仅需要荫蔽一些或类似的活动就足够了。在几乎不消耗能量的情况下,你如何进行10%或者15%的能量改进?LEED并不会给予你能力节省的信誉,它仅能证明你的能量利用很高效。我认为这是这一系统运作的重要缺陷。它事实上欺骗了很多人。我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GRIHA系统在一定程度上对其进行了纠偏,但它仍基于一种相对的假设,而非一种绝对的数字系统。
我是一个变革实践者团队中的一员,我们有大概15、20人,遍布整个国家。我们一年见面两次讨论这些问题,我们还试图在明年真正地举行会议,以便我们可以讨论这些问题,试图清晰明确地界定可持续性与绿色之间的区别。我确信我们真正想研究的是通过最小化对环境的影响,了解我们能如何提高建筑的舒适和安全程度并予以衡量。整件事情采用了一种非常不同的方式。
我认为我们需要合适的工具。在这个小组内,这也是我们的目标之一。所以我们需要一种框架,能够鼓励我们朝着环境智慧的方向努力,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
我们对汽车的依赖,高层、高密度的建筑方式、空调系统创造出了一种恶性循环。在这个循环系统内,污染和热量不断排放到城市环境中。
NK:我们似乎被这些设施工具的技术智慧所震惊了,而非我们所提到的环境中的智慧。
AL:工作中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城市环境。城市系统的边界条件呼吁着不是极为依赖能源的新技术革新。城市经济在地区计划中就将消耗更多能量考虑在内。我们使用的建筑材料和建筑系统消耗了更多的能量。例如,在德里最热的季节里,很难具有较高的生产性。如果你意图严格按照朝九晚五的规律发展城市经济,那么你就不可能在较凉爽的傍晚工作了。城市经济具有一定的限制条件,具有较高的固耗能。我们对汽车的依赖、高层及高密度的建筑方式、空调系统创造出了一种恶性循环。在这个循环系统内,污染和热量不断排放到城市环境中。污染变得更为严重的时候,自然通风就变得越差。越热就需要更多的空调。更多的空调,我们就会排放更多的热量到城市中,人们就陷入了这一恶性循环。
采用的策略是低层,较高的密度。将空调的需求最小化,使人们同汽车隔离开来,在城市中清理出了空间。这两个策略的方向是根据城市化的未来所设立的,我们也定会找寻到一种解决方式。
世界发展中国家代表中心,新德里
世界发展中国家代表中心,新德里
城市再生
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城市再生
位置:印度德里
项目团队:
Ashok B Lall建筑事务所(Ashok B Lall; Shruti Narayan; Jaideep Chatterjee; Akshay Kaul; Chitranjan Kaushik)
设计场地鸟瞰图
透视图1
透视图2
透视图3
印度逐渐成为了全球地域政治环境的重要参与者。作为其首都,新德里也显现出其自相矛盾的一面。一方面,城市逐步增加的影响不仅意味着因受欢迎而产生更大程度上的社会和物理的流动性,同时也意味着更易于接近具有更多知识和生活方式的机会。在另一方面,面对庞大人口基数的基本设施和土地的稀缺条件下的消费愿望,它通过放大的不平等和社会分层和日益严重的环境压力威胁着城市生活。“进步”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是不再有绝望感。
项目通过充满希望的再生过程回应了这一矛盾。也就是说,由于设计实践仍然是面向未来的不可知性,因此,不断重申自己作为一个开放式的过程性的可能性是一种方法。
项目在2011活着的城市设计竞赛中获得了“城市学习奖”。在项目方案中,德里城市现存城市肌理中的一张纵切面图被选中,用以叙说一系列正确的城市干预措施,表现出了活的更有质量的生活从而进化为可持续性城市系统的可能性。
战略的第一步是设计出交通和通行的另一种可能,将居住区免受机动车道的侵袭。不仅提升了环境质量同时释放出了步行道、市场、公园中的空间。目前地面上有可以进行雨洪收集、处理,发展城市农业及城市动植物的蓄养再生的区域。城市用水自给自足,同时通过太阳能树木和屋顶光板的方法,实现整合太阳能PV板的策略。建筑类型已发展为优化的热舒适度,通过被动的朝向设置、空间中荫蔽区域的计算、建筑中植被的整合来实现。这也产生了城市尺度的户外微气候栖留空间。
可在理论上从德里市众多成果上推断出,将城市作为一个整体的策略可以获得何种有益的成果。(苏博/译 杨颖、浦实、杨素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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