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哀中华”：央视新大楼—屈膝跪者的象征

[img]/upload/news/2004111694939496.jpg[/img] [img]/upload/news/200411169493133.jpg[/img] [img]/upload/news/2004111694924191.jpg[/img] [img]/upload/news/2004111694933548.jpg[/img]　　 　　一个多月前，中央电视台新大楼不顾国内各种质疑和反对，一意孤行地开工了。闻悉消息，脑子里长时间一片空虚。一种浩茫的幻灭感四面袭来。长期支撑我的对“国家民族”的信念发生动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该说的，都已说了(参阅拙文“应当绞死建筑师？”，网上搜索) 　　 　　一个多月来，我沉默着。只接受过一次《新华航空》杂志的采访。今日，收到该杂志寄来新出的一期(2004.11)，发现上面除了我这篇采访，还有一篇对央视新楼方案积极鼓吹者方某人的采访，归纳为三条论点，活显出一个跪倒在库哈斯(央视新楼设计者)神像前的迷信迷误迷妄之徒的形象，实在忍无可忍，提笔再作申述。 　　[B]穷奢极侈，国人怨怒[/B] 　　方某人第一个论点是：“花钱不在多少，要看是否需要”。 　　好大的口气。央视新大楼现估造价达100亿人民币，真实造价和造好后的维修费(维修费可以超过建造费，如巴黎蓬皮杜中心)必将还要追加几十个亿。这样的天文数字在方某人眼里，好像只是轻飘飘一张百元钞票。他不知，中国目前还是一个穷国，至少还处于“发展中”吧。他不知，东北地区有多少下岗工人处于困窘之中，全国有多少农村子弟因交不起学费而上不成学，淮河流域有多少百姓因无钱治理污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喝不上能饮用的水，中国的国防也缺研制和购买尖端武器的经费…… 　　造这样一座目前世界上最昂贵的单体建筑，显露的是一种典型的暴发户心态。有了一点钱，就要摆谱。是钱多得没法花了？就说央视靠广告费收敛的钱，也是全国人民的血汗钱。央视是全国人民供养的呵！前几年央视去海宁拍钱江潮，据说海宁政府就出了250万。历史上不顾国弱民贫而穷奢极侈、大兴土木的，都没有好结果。君不见，秦始皇建阿房宫而秦亡，隋炀帝造西苑兴土木而隋灭。如今中国社会的贫富悬殊为世界之最，如此奢靡，亡国征象也！必将引起国人怨怒。 　　北大教授俞孔坚也斥责央视“挥霍钱”：“这是一个尽情挥霍的年代……要建的央视大楼，用十分之一的钱，就可以建同样功能的建筑。央视新址这样的大楼，在西方，现在是不可能建的。央视新址仅仅是这个挥霍时代的一个代表而已！”这个“城市景观的怪胎”，“最终只能让国家背上沉重的包袱”。(《中国青年报》2004.10.23) 　　所谓“需要”，建筑的最高需要，不外乎前些时人们针对“鸟巢”提出的“安全、经济、实用、美观”八字方针。而央视新楼与这八个字显然格格不入。方某人的真正“需要”，恐怕只是要实现他“由来已久”的“库哈斯情结”吧：他“坚信库哈斯与这些人(优秀建筑家)完全不同”，库哈斯对建筑的理解“超过常人”。只差没说库哈斯是神了。花一百多个亿，只是为了把库哈斯这尊神请到中国之“需要”，不亦甚乎！ 　　[B]曲角悬空，一座“危楼”[/B] 　　方某人第二条意见是认定大楼结构安全：“我觉得结构问题不是我们担心的……我们应该在所有细节问题方面相信那方面的专家，有什么问题由专家解决好了。” 　　这话显示了方某人一方面迷信库哈斯，另一方面只会迷信“专家”，把全部在200多米高空两座斜楼“向外横挑数十米空中对接”曲角悬空的安全责任，全部推给“专家”。这位美术学院出身的“建筑理论家”自己是不敢拍着胸脯说大楼绝对安全。即便是媒体上说明“通过安全论证”的新闻稿，也只提“工程安全难题已基本得到解决”。被拉出来说话的一位“专家”，也是吞吞吐吐的条件式：如果增加投资，增加每平方米用钢量，才能“技术上做到安全保证”。倒也是，央视新楼这样的怪异结构，世界上尚无先例，本身就是试验品，谁也不敢绝对担保。 　　这么一个天文数字投资的项目，竟然谁都不敢担保万无一失，都是用“基本解决”或“如果……才能”的说法，人们能放心吗？即使此“歪楼”能搭起来，但能支撑多久？四川彩虹桥也“安全”了数年，但说塌就塌。戴高乐机场候机楼当然也通过“安全论证”，但“安全”了还不到一年也塌了！ 　　就算是“基本”安全，但对这种完全反自然的空中“危楼”，地球引力是永远的“恐怖威胁”！不管“上马派”把这种“Z”形结构，故意浪漫地说成“侧面S正面O形”，又怎能减消人们对“地球引力911”的心理顾虑？尤其每日来这座“危楼”里的人，能安心工作吗？反正方某人是不会来这里领受每日的“危楼恐惧”和精神焦虑的。 　　至于库哈斯的外国发言人莎瑞声称：“央视新大楼虽然看上去很复杂，很不稳定，但实际上比结构简单的建筑更加稳定”，就是说，这种“Z”形斜曲躬背的结构，要比像埃菲尔铁塔那样“结构简单的建筑”更安全，那已经是教主安慰信徒们将获神宠奇迹的口气了！ 　　[B]已似“歪门”，更象“跪者”[/B] 　　方某人第三个论点是认为大楼“造型十分完美”：“扭曲的造型可以产生丰富的空间变换感觉，让人产生各种想象，不会单调。央视大楼无论是造型设计还是理念，都颠覆了我们过去的固定观念”，“我喜欢它，是因为它在许多方面具有挑战性”。 　　作为艺术史专家，我非常怀疑方某人的“艺术”感觉。因为显然，在他眼里，“颠覆”和“挑战”即“美”。他不过是一位“极端现代派”(ultra-moderne)，与高喊“操你妈(文脉)背景”(Fuck the contexte)的库哈斯正是一路。 　　“极端现代派”，是将已经骛奇求怪、颠覆挑衅的“现代主义”文化精神，更推向极端。库哈斯与他祖师爷勒柯布西埃一样，崇尚“彻底砸碎旧世界”(tabula rasa)。为追求最“颠覆”、最“挑战”(也是方某人神往)的形式，他们不惜“反建筑”，甚至“反自然”。央视新大楼便是一个彻底的“反建筑”和“反自然”的建筑，也是一个“反文化”的建筑(反中国文化的“中和”之气和与自然的“风水”之谐)。 　　东南大学建筑系郑光复教授直斥央视新楼是“一个反经济法则、反科学规律，反中国文化、喻意不良，对中国纳税人过不去，引诱央视大浪费而且后患深重的，无知于建筑本质的妄想狂方案”！是“反生活实用与安全、反北京‘文脉’”的“伪劣建筑设计”！(网上搜索) 　　库哈斯和方某人，其实对建筑的本质完全无知。我曾在“应当绞死建筑师？”一文中申明：“把建筑当作‘雕塑’，是当代建筑的一个重大误区(以外形压倒功能)”。建筑的本质，首先是它的实用性或功能性：它是让人们居住、生活、工作的墙体空间，人们应该在那里感到安全，而不是每日提心吊胆(像身处央视“危楼”里那样)。其次是它的审美装饰和文化内涵：古希腊建筑象征着理性和秩序，哥特式建筑象征着向上飞升与上帝同在的希求，中国建筑象征着“中和”精神，平正而富于变化，或朴素(白墙黑瓦)或华丽(红墙金瓦)，皆不失“中和”之气。中国的建筑，浑然应合了中华民族“温柔敦厚”的文化精神。 　　建筑的本质绝不在于追求形式主义的新奇和挑衅性，更不在于纯粹表现自我个性，— 这倒是西方“现代艺术”的本质(参阅拙著《现代与后现代》)。 　　郑光复教授愤然声明：“建筑并非艺术”，“两者本质迥异”，“指定建筑是艺术，大谬而长期干扰建筑，遗害深远”。这与我“建筑不是雕塑”的观点正相一致。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库哈斯“无知于建筑的本质”。这样的人“以形式为目的，倾覆建筑的根本，破坏建筑的种种法则。这实际上是混迹于建筑师中的无知者，是建筑的杀手！” 　　央视新楼在库哈斯眼里是“不羁的美丽”，方某人附和称“十分完美”，只是出于他们“极端现代”“艺术”的角度。而以常人眼光，以中国人的眼光，这只是一座“歪门”，尤其像一个屈膝跪着的人！ 　　50多年前，一个伟人曾经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可是中国就有一大批文化艺术“精英”从来都没有站起来过。他们深深背负着“进步论”给他们带来的文化自卑感：迷信西方“现代建筑”、“现代艺术”是全人类“进步”的惟一方向。(参阅拙著《现代与后现代》)这位方某人不正是声称央视新楼是“进步与保守的较量”，是“进步”对“保守”的胜利么？什么叫“进步”？在文化艺术方面，“进步”绝不等于“西方”！ 　　这个“Z”形央视新楼，真是这些屈膝跪着的中国人的象征啊！ 　　[B]摆脱自卑，魂兮归来[/B] 　　央视新楼的中标，正是由于中国有关“精英”阶层有太多向西方屈膝跪着的人。他们对自己的中国文化和传统建筑的价值先验否定，十分无知，没有意识到建筑应当体现一个民族、一个城市的文化精神(“文脉”)，不懂得从中国传统建筑中吸取建筑元素和空间精神，与现代建筑技术材料相结合。他们是一些丧失民族魂的空壳人，所以毫无想象力和创造力，膝软脊曲。 　　像玻璃、铁、钢等“现代”建筑材料，并非只能建造“现代国际风格”的“四方柜”、“火柴盒”，而是完全可以与传统的建筑风格相融合。巴黎的大宫，还有米兰大教堂旁边的大商廊，玻璃－铁穹顶与大理石的古典墙体，浑然和谐。牛津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也融合了哥特风格的铁柱、肋拱、玻璃窗和大理石墙。关键就看你在观念上是否尊重和善于吸取传统的建筑形式。 　　当一个人丧魂失魄，他就没有了判断力，没有了自信，而只会自卑，只迷信西方一个模式。 　　我在《现代与后现代》(1994)、《民主的乌托邦》(1994)、《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2003)、《破解进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2004)等著作中，一以贯之地阐述：中西文化是“差异”而非“差距”的关系，“进步论”(社会进化论)以物质标准(生产力水平)，来判定一个社会文化的先进与落后，造成了国人心中深重的文化自卑感。 　　尤其“进步论”内涵一种“西方中心的世界主义”：全人类只是沿着西方“现代性”一条路往前(实为向西方)“进步”，因而西方“现代性”(艺术和建筑)普世皆准。可悲可哀的是，国人深深迷信这种“西方中心的世界主义”，今已病入膏肓，所以才有阵阵否定自己文化的“走向世界”、“与国际接轨”的呼声，才有方某人认定央视新楼促进“中国建筑现代化”……遗害甚矣！ 　　“进步论”对中国文化精神的否定是致命的：首先，“进步论”的直线型时间(时代)观念，崇拜现今、否定过去(传统)，崇拜新、否定旧。旧的、传统的，俱往矣，毫无价值，终将被“历史淘汰”。新的、“现代的”，哪怕荒诞怪异，也“十分完美”，享受方某人们“有利的偏见”。第二，“进步论”内涵的伪世界主义，抹杀中国文化的“国族性”和地域性，否定其存在合法性。世界上只该有一种西式“现代社会”，只该有一种西式“现代建筑”和“现代艺术”。 　　是“进步论”造成的文化自卑，让一些国人丧魂失魄，使他们不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不能用自己的脑袋去评判。明明这些“建筑大师”常常信口胡言，那些丢了魂的国人听了懵懵然仍觉得如获神谕。矶崎新是这样，库哈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建筑的力量是简单的，没有经历从单体到系列，从系列到往复，直到你对此厌倦。我努力离他远去。怀旧之情久久困扰着我，我努力尝试着进行当代性设计而非延续现代主义。”(见《新华航空》)从这段库氏语录里，你能明白他在讲什么吗？但这样的“语无伦次”，还有他声称央视新楼与故宫审美相“一致”的明显胡说，都被这些国人视为高深，很受用。 　　明明看到的是一座“歪门”，也会听信“国际”“现代”“建筑大师”，啧啧赞“优美”。明明是在中国土地上造房子招标，却偏自认中国建筑师劣于“国际”建筑师。中国的建筑事务所如果不挂靠一家外国事务所“合作”，就没有资格参加竞标！北京建筑设计院院长朱小地先生曾撰文，沉重指出中国建筑界这一不正常的现象。郑光复教授更直言：“中国建筑师在中国遭受到渐趋广泛的种族岐视。在许许多多的招标或委托设计中，往往尽量排斥中国建筑师，往往以外国的为主，甚至只邀一二中国设计单位聊供点缀”。某次国内建筑项目招标，邀标单位30家中只有一家是中国的！ 　　明明是造中国的中央电视台的大楼，12人评委中竟有一半是“国际”人士，其中有与库哈斯志同道合、极力为其吹嘘的日本“建筑大师”矶崎新。“国际”评委已占了一半，再加上一些丢了魂的“国内”评委。于是，这么一座要花中国巨额投资的大楼的设计决定权，竟掌握在“国际”手里。可以说，中国建筑界已丧失了自己的主权，是中国自我殖民化的重灾区！库哈斯轻易中标，毫不足怪。 　　一个国家丢了自己的民族魂，无疑还导致腐败黑幕：“海外贿赂隐蔽安全。横向发展，送子女留学，配偶移民，海外置产尚有依恃。而且由洋建筑师推荐海外器材……价高固然质佳，更妙在回扣肥美。”(郑光复文)。国魂既失，挥霍“国家”金钱何妨？只要自己能捞钱。100亿，多乎哉不多也。 　　央视新楼，是中国的悲哀，是中国建筑文化精神毁灭的象征，“将给中国带来羞辱”！ 　　当年悲叹“魂兮归来哀江南”的屈原，一定会再次悲呼：魂兮归来哀中华！ 　　我悲中华，如此奢侈。我哀中华，如此失魂。我谨在这里吁请那些屈膝跪着的人站起来，要用你自己一个中国人健全的头脑去判断，用你一双中国人自己的眼睛去看呵！你一定会看清，央视新楼不仅是一座“歪门”，更是一个屈膝跪着的中国人的象征。 　　同时，我再次向政府有关决策部门，向全国的媒体，向全国的百姓呼吁：立即停止央视新楼工程！ 　　归来兮，中国魂！ 　　甲申深秋于杭州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巴黎第一大学艺术史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