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全生：城市 别走得太快

本期人物

乔全生，美国泛亚易道环境规划设计有限公司（EDAW）董事、亚洲区主席。美国加州注册建筑师、哈佛大学城市设计硕士。 

我一直在嘉宾席上寻找乔全生，可他的座位总是空着，最后才发现，他静静地坐在会场的最后一排。

●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因此城市“伤口”在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也正是有了这样的伤口，我们才知道我们犯的是什么错误，才能知道如何去改正。

记者：经常参加这样的论坛吗？

乔全生：越来越少，这种由政府部门出面主办的论坛我们有兴趣，很多带商业性质的论坛我们就比较少参加。
记者：有收获吗？乔全生：肯定有收获。首先是心得交流，再看看有没有新的理论，是否可以借鉴，还能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南昌我们第一次来，希望有机会能了解这个城市未来发展的一些情况。

记者：是不是也希望能接些单？

乔全生：当然也有，但我最基本的态度是不一定要来找到业务，而是希望借这个机会告诉业界人士，一些事情应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做好，怎么样才能少走冤枉路。就像我今天要讲的题目《从理想到现实》，理想非常重要，可是现实总是很残酷，需要很多经验和技术。毕竟我们是一个国际性的公司，一些资讯还算新鲜，但又不能把国外的经验和理念原封不动拿过来，所以更应该了解前人犯过的错误、走过的冤枉路，看这些经验我们能不能借鉴。

记者：说到错误，我们最近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位于紫金山麓、玄武湖畔的商业建筑———南京太阳宫，因为影响了钟山风景区的整体风貌，被视为城市败笔，当地的规划局副局长也坦率地承认这是城市的一处“伤痛”，但您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的是一种相当宽容的态度。

乔全生：从某种程度上这是不可避免。我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几乎在每个城市都会发现这样或那样的“伤口”，也正是有了这样的伤口，我们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错误，也才能知道如何去改正。

记者：一个地方政府，能够坦率地承认错误，是不是挺难得？

乔全生：我觉得是很不容易，很佩服他们的勇气。特别是一些非常年轻的政府领导，勇于面对一些已经发生的错误，有魄力及时刹车，然后重新纳入正轨。

记者：对于您个人来说，时常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会不会觉得很无奈？

乔全生：是有很多难以控制的因素，领导意志，要赶五一、十一的（形象）工程，一些应景的变化，这些主要是因为国内很多地方还停留在传统的技术层面，这会影响到你做事情的方式。不过我通常是怀有一个比较谦虚的心情。既然决定要投入这样的洪流当中，就要透彻地了解这个洪流的利弊，该坚持的时候就要坚持，该让步的时候也要让步。

●国内的市场更开明、更活泼、更有魅力

记者：易道公司1997年进入了中国市场时，是怎样一种感受？

乔全生：是从理想到现实，再从现实到理想。我们当时接的是苏州金鸡湖项目，从概念性规划、总体规划、细部设计、景观设计一直到现在，将近8年，我们还在持续地经营着它。可这个项目最初交到我们手里时，是希望易道公司在三个月内完成环湖两到三公里水面、沿湖后退100米陆地的绿化。于是我们说，可不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做？把整个的环湖分成文化水廊、城市广场、湖滨大道等8个区域，甚至把退出红线的建筑又拉回水边，目的是让城市与水、人与水相互连接，相互对话，而不是相互隔绝。

记者：现在呢，这个市场在往一个什么方向发展？

乔全生：除了设计的理念在不断升级，重要的是整个市场变得更开明、更活泼、更有魅力。

开明是允许更多的人参与规划建设，比如我们做南京玄武湖项目有市民的公听，长沙湘江橘子洲项目有面向市民的公示，因为这是市民生活的空间，不是领导表现政绩的舞台；更活泼是因为有了奥运、有了世博，为市场不断注入着新元素。

记者：那么市民的意见在规划中起什么样的作用呢？

乔全生：坦率地说，现在的市民对城市规划与建设还是刚刚入门，他们的意见很少有让我惊讶的。在国外，如果要开发一片区域，而这片区域刚好有一种濒临绝种的青蛙，这时可能有100个市民或者他们组织的团体来保护这个青蛙。这个项目就有可能搁置5年、10年，甚至更长，相比较来说国内这方面的情况还很少。

这一点我觉得媒体应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花更多的精力来告诉市民，什么样的环境是好的环境，因为很多时候市民往往是在被动接受，他们了解到的资讯有时是落后的、不正确的。

●国内市场不好做的地方，就是太快了。发展的脚步不一定要放慢，但该快的时候要快，该慢的时候绝对不能快

记者：或许正是这些因素，让你们这类公司觉得中国的市场要比国外市场好做？

乔全生：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很多外籍专家觉得中国太好了，在中国做事太有意思了，因为有这么多机会让你去发挥。比如一个小小的迷你儿童公园，在美国也许要5年才能建出来，而在国内做一条滨江大道也许只要6个月，这个速度非常有爆炸力，但是太快的发展也会带来很多问题，比如设计师体力的问题、家庭问题等等，还有可能导致产生错误的决定，错误的施工，错误的材料。

很多错误是有连锁性的，有时候一个错误的决定，会一直地错下去，可是当你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发展过程中必定要付出代价的，我们一方面要有包容的心，另一方面要慎重，该快的时候要快，该慢的时候绝对不能快，而现在的实际情况则是不该快的也快。

记者：快是不是还会带来我们一直在说的一个问题——城市个性、如何彰显城市文化底蕴？特别是一个国际公司，在中国接项目，怎样才能做出中国城市的特色？

乔全生：两个方面，一是用新的角度看事情。中国人看一件事情看得太久，就会停留在一个层面上，玄武湖的城墙是一定要保护的，但不能把它当成是一个美术馆，人们不能和它发生任何关系，所以，我们沿着墙设计了茶馆、书店等，让市民跟历史有个对话。另一个就是要与不同城市的人合作，不停研究，尽快吸收。

●国内的环境生态还停留在绿化的概念上，比较商业化，而城市湿地则在于通过它减少污染，提供健康的生物链——花鸟虫鱼等等。

记者：我们注意到贵公司不久前在上海、北京分别组织了两个关于城市湿地的论坛，这是不是一个城市规划、建设的新理念？乔全生：其实我们在1997年就把“湿地”带了进来，但人们好像很反感，谁要看芦苇？那么荒凉，还有蚊子。其实湿地可以有很多类型，荷花、水葫芦各种各样的水生植物。只是最近我们发现国内突然冒出了湿地的概念——生态公园，湿地公园。我们就有意识地办了两个论坛，反应特别好，好多政府领导，专家坐飞机赶到上海、赶到北京参加。

记者：那你们带进来的湿地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乔全生：我觉得现在国内对环境生态的认识，还停留在“绿化”概念上，很商业化、比较矫情，其实绿化并不完全是生态的，甚至有可能是反生态的，不在本地生长的奇花异草，需要很多水，很多的化学肥料，对生态并没有好处。城市湿地则在于创造一个水资源合理利用的环境，通过它来减少污染，提供一个健康的生物链——花鸟虫鱼，是更深入的生态保护。

记者：可是不好看？乔全生：重要的是湿地的作用，湿地公园其实是个“展览馆”，让大家通过湿地形成真正的环保意识。

记者：对地产业而言，湿地有作用吗？

乔全生：对于高密度的小区没有什么作用，但对于郊区的中低密度的住宅区，价值就比较高，因为人和自然更和谐更亲近。

后记：

允许城市发展的过程中犯错误，重要的是汲取教训，及时地避免再犯错误；适当地放慢城市发展速度，留一些空间给后人，他们有更先进的技术，更成熟的经验。这些，并不是乔全生一个人的观点，类似的声音，不止一次在论坛上响起，而对于我，最大的愿望是今后能遇上更多这类充盈着各种新鲜空气的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