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还是获益，国家公园对周边社区有什么影响？
注：本文为删减版，不可直接引用。原中英文全文刊发于《景观设计学》（Landscape Architecture Frontiers）2023年第3期“基于景观的遗产研究与实践”。获取全文免费下载链接请点击https://journal.hep.com.cn/laf/EN/10.15302/J-LAF-1-020078；参考引用格式见文末。
导 读
本文优化了国家公园社会影响评估框架和指标体系，选择中国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园区）周边的三类典型社区——界内社区、门户社区和边缘社区进行比较分析。通过问卷调查、半结构化访谈、因子分析和单因素方差分析，研究发现：1）大熊猫国家公园综合社会影响感知偏消极；2）三类社区对经济生计维度以外维度影响的感知存在显著差异；3）社会影响分异主要受保护政策、产业经济、区位交通等因素影响。研究认为，在关注经济发展的同时，应当增加对平等权利、知识教育等非经济类社会影响的关注；需要对边缘社区给予特别关注和支持。本研究可为相关自然保护地社会影响的优化提供理论借鉴和案例依据。
关键词
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地；社会影响评估；感知；界内社区；门户社区；边缘社区；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中国大熊猫国家公园社会影响评估研究——基于界内、门户和边缘社区的比较分析
Social Impact Assessment of the Giant Panda National Park in China: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Inside, Gateway, and Fringe Communities
张雨琦1，张引2
1 荷兰格罗宁根大学空间科学学院
2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
01 引言
国家公园和周边社区是一个整体化的“社会生态系统”，地方社区是实现国家公园共有、共建、共享的重要主体。我国的国家公园建设社会影响评价研究还停留在起步阶段，尚未形成系统性研究。此外，国际学界也尚未形成被广泛接受的评估框架。与此同时，仅有少数研究关注国家公园对周边不同地理区位社区的社会影响差异，且对门户社区的研究集中于旅游发展影响，较少有结合地方文化、平等权利等多方面的综合评价。
本研究依据社区与国家公园的空间关系将周边社区分为界内社区、门户社区和边缘社区。以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园区）为例，采用问卷调研、半结构化访谈、主成分分析等方法，构建了社会影响评估框架和方法，进而评估了国家公园体制建设对界内、门户和边缘社区的影响差异，并依此提出协调保护行动和社区发展建议。
三类社区位置分布 © 张雨琦，张引
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扭角羚和绿尾虹稚 © 马文虎
02 研究设计
国家公园社会影响评估框架
本文结合中国国家公园体制建设的特征，提出包含6个潜在社会影响类型和19个指标的国家公园周边社区社会影响评估框架。除生计经济外，其他指标均为非经济类的社会影响。
案例概况
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园区）位于四川省广元市境内，总面积约4万公顷，总人口9500余人。本研究以落衣沟、阴平和东桥三个村作为研究对象。其中，落衣沟是界内社区，位于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面临较严重的人兽冲突，享受特殊的野生动物肇事补偿政策；阴平村是门户社区，在旅游产业发展上得到了农家乐发展、旅游培训、基础设施建设等诸多扶持；而东桥村是边缘社区，以传统农业为主，选聘了社区护林员开展保护。
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海 © 蒲军华
数据收集
研究团队于2022年6月30日至7月6日开展实地调研。调查以农户为基本单位，采取随机抽样的方式入户调查，最终获得296份有效问卷。调查问卷由人口统计学信息和社会影响感知两个部分组成，通过五级李克特量表进行评价。此外，调研团队还进行了13次半结构化访谈，涵盖社区管理现状、保护管理政策、对影响的感知及其原因等，以分析具体的社会影响。
调研团队在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与社区科、保护科做座谈会 © 张雨琦，张引
数据分析
人口统计学信息
由统计结果可见，女性受访者比例略多于男性，受访者年龄普遍偏大，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年收入也普遍较低，近90%的受访者在唐家河园区居住超过20年。
信效度检验
采用SPSS进行信度分析，发现经济生计、平等权利及生活环境三个维度未通过信度检验。剔除生计变化和土地权属后，经济生计、平等权利维度系数通过信度检验；而生活环境维度只包含两个指标，因无法通过信度检验而被剔除。主成分分析用于探索15项指标的内在联系，利用最大方差法旋转确定了五个主成分。累计方差贡献率显示量表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
社会影响感知计算
研究使用主成分分析的方法将原始指标根据权重转换为得分，并使用因子分析法计算指标权重，以解释变量之间的共同变异，并根据其贡献程度确定权重。最后，使用单方差分析探索社会影响感知在不同社区之间的差异，并根据方差齐性检验结果对有显著差异的社会影响维度进行多重比较，以确定差异的方向和程度。
03 社区居民社会影响感知的评估结果及差异
社会影响的评估结果
唐家河总体社会影响感知略偏消极。各维度影响感知程度从高到低依次为：社会关系、地方文化、平等权利、经济生计和知识教育。社会关系影响综合得分最高，村民普遍表示信任亲朋邻里，与村社联系紧密。地方文化影响也得到了村民的积极感知，因为国家公园建设尊重传统文化知识，并保护当地文化遗产和景观。而村民对平等权利的影响感知一般，村民在一定程度上认可对法定和传统权利的尊重，但普遍没有参与管理和决策。此外，村民对经济生计影响的感知较为消极，对管理处在促进经济发展和利益共享方面的工作不太满意。最后，村民对知识教育影响的感知最为消极，特别是能力建设和环境行为方面的诉求尚未得到满足。
社会影响评估结果分布 © 张雨琦，张引
社会影响感知的社区差异
研究发现社会影响感知的综合得分从高到低依次为：门户社区、界内社区、边缘社区；除“经济生计”外，不同行政村村民对其他四个维度的社会影响感知均有显著差异。通过多重比较分析可知，在地方文化和社会关系维度，村民对影响感知的积极程度从高到低依次为：门户社区、界内社区、边缘社区。在知识教育维度，影响感知积极程度从高到低依次为：界内社区、门户社区、边缘社区。平等权利维度影响的感知积极程度从高到低依次为：门户社区、界内社区、边缘社区。
社会影响差异的形成原因
基于定量数据分析和访谈调研，研究归纳总结了社会影响差异的形成原因：保护政策、产业经济、区位交通。首先，保护政策的差异是导致社会影响差异的直接原因。对界内社区而言，该村设有社区共管委员会，由此村民更容易参与生态保护和社区管理，从而促进知识教育影响的积极感知。野生动物肇事补偿政策的试行促进了经济生计影响的积极感知。然而，由于位于国家公园边界以内，其土地利用、房屋和基础设施建设受严格限制，又致使其产生了对地方文化、平等权利影响的消极感知。对于门户社区，镇政府和公园管理处大力支持并投资参与建设，提供优惠贷款促进家庭旅馆的发展，促进了门户社区对地方文化、平等权利影响的积极感知。对边缘社区而言，其公益岗位名额最少，村民缺乏能力建设和接受环境教育的机会，导致其对知识教育、平等权利影响的感知最为消极。此外，缺少野生动物肇事补偿机制，导致其对经济生计影响的感知更为消极。
调研团队在做社区居民访谈 © 张雨琦，张引
其次，社区产业类型的不同造成了地方文化、社会关系方面的影响差异。大熊猫国家公园以农林和畜牧业和旅游服务业为主。野生动物掠夺庄稼、捕猎牲畜的现象导致边缘社区和界内社区的农林畜牧业受到较大干扰，导致人口外流、文化流失和社会关系疏离等负面影响。除此之外，国家公园体制建设在旅游基础设施、旅游服务培训、文化品牌塑造上加大投入，能够积极推动门户社区的地方文化发展；另一方面，农家乐联盟、民宿协会等经营者组织也增进了门户社区的社会关系。
最后，地理区位和交通条件的不同是造成社会影响差异的根本原因。尤其在旅游方面，门户社区和界内社区位于进入国家公园游憩资源的必经之路，促进了旅游资源和政策向其倾斜，产生了比边缘社区更为积极的社会影响感知。此外，界内社区受到更多生态保护的要求和限制，同时也享受国家公园体制建设过程中优惠政策的倾斜；而边缘社区由于地处偏远，得到的政策支持非常有限。
总体而言，不同地理区位的社区受到国家公园政策不同程度的影响，导致各社区发展状况差异加大，进而形成了社会影响感知的显著差异。界内社区在不同维度影响上的感知都最为明显。边缘社区几乎未享受政策倾斜，同时受到的保护限制也较少，因而对国家公园社会影响的感知较低。但野生动物冲突和村民“被边缘化”的感受，仍然导致了部分消极感知。
落衣沟社区护林员会议 © 张雨琦，张引
04 讨论
关注国家公园非经济类的社会影响
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园区）社会影响评估的指标权重结果显示，部分非经济指标更受重视。然而，既有的研究通常更关注经济因素，对非经济因素关注不足。因此，未来的国家公园社区管理有必要为社区居民提供更多与能力建设、环境教育相关的机会，促进居民提高自身综合素质，鼓励其有效参与国家公园建设。
提升对国家公园边缘社区的重视程度
本研究发现大多数边缘社区既得不到门户社区的旅游发展机遇，也得不到界内社区的保护政策倾斜，导致了在社会经济、知识教育等方面更为消极的社会影响感知。因此，本研究呼吁，未来的国家公园建设应更多地关注边缘社区的发展，采取相应政策倾斜。
对大熊猫国家公园的政策建议
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园区）对周边社区产生社会影响的消极感知主要体现在知识教育、平等权利和经济生计方面，未来应当在政策层面予以优化。第一，发展边缘社区特色产业。边缘社区可挖掘自身条件特点实现产业结构转型第二，优化社区政策体系。一方面要建立公平的人兽冲突补偿机制等，另一方面要保障界内社区居民的日常生产生活需要。第三，完善社区参与机制，重视当地社区的能力建设和环境教育，促进社区参与向更高赋权程度发展，并扩大参与范围。
研究局限和未来建议
本文在生活环境宜居性、基础社会服务和设施等“生活环境”维度有所欠缺，指标未能通过信度检验。这可能是因为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对生活环境的改变尚未见成效，导致受访者对此感知差异大。建议未来研究在考虑生活环境维度时依据案例背景，仔细考量设计评估指标。此外，本研究在三类社区中仅各选择了一个典型村作为研究对象，未来可对多个社区进行分类和比较研究，加强研究结论的普适性。
05 结论
本研究填补了已有研究对非经济类社会影响因素讨论的不足；强调重视边缘社区的可持续发展。研究针对各个社区的政策提出了改善和优化建议，以促进社区的可持续发展。我国国家公园的社会影响评价还处于起步阶段。在理论层面，有必要系统性构建适应我国国情的指标体系、科学制定社会影响评估的阶段和周期，横向对比不同国家公园／不同社区的社会影响感知差异。在实践层面，需要确立社会影响评估后社区管理政策调整的原则和方针，采用多元化策略降低国家公园建立的负面社会影响，促进国家公园“全民公益性”理念的在地实现。
致谢
感谢清华大学景观学系杨锐教授、庄优波副教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苏杨研究员，四川省社科院李晟之教授，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管理局沈兴娜处长，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谌利民局长、廖飞处长、何万红科长、廖佳佳主任等对本文的指导和支持。感谢重庆大学彭琳副教授、硕士研究生陈秋瑾、李晴宇、王柳川、梁玉琳、左春林、陈佳鑫、沈博嵩等参与实地调查。
基金项目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基金项目“空间正义视角下国家公园社区管理公平性测度及规划调控研 究”（编号：52108040）
国家公园自然科学基金专项项目“国家公园社区可持续发展路径研究”（编号：72241413）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公平性视角下自然保护区社区共管绩效评估及调控机制研究”（编号：2023CDJXY-008）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自然保护地社区管理公平性的空间分异及形成机制研究”（编号：2021M700574）
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奖学金（编号：20200626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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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Y., & Zhang, Y. (2023). Social impact assessment of the Giant Panda National Park in China: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inside, gateway, and fringe communitie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Frontiers, 11(3), 67‒95. https://doi.org/10.15302/J-LAF-1-020078
编辑 | 王颖，田乐
翻译 | 张雨琦，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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